“终有一日,金发的骑士将踏破迷雾,挥舞着能斩杀一切罪恶的破灭之剑重临故土。掌剑之人携带的那柄破灭之剑能够逆转生死,跨越时空。”
很多年前,曾有一位旅行者对恶魔如是说。
彼时,他相信了旅行者的话,一直等待着预言中的金发骑士降临在这片陆地。然而一百年过去,两百年过去,他从一座牢狱转移到另一座牢狱,传言中的骑士从未出现。
城堡的主人亨特伯爵是个贪婪而伪善的人。伯爵从走私犯的手中将他买下,承诺给他自由,条件是要他定时回到城堡,献出一点自己的肝脏帮助伯爵永葆青春。他同意签订契约,并允诺永不伤害伯爵以及他的侍从。
可是伯爵在签订的契约里耍了手段,地牢的方寸之地成了他全部的自由。他被诅咒与契约束缚,即使曾找到过通往城堡外的暗道,他也只会因为跨出城堡的地界而被心脏处传来的剧痛撕碎,再被契约牵引着,如同行尸走肉般自行回到地牢中。
他的肝脏再生得很快,而伯爵持续食用他的肝脏之后便成为不老不死的怪物。这段契约关系永远没有尽头。
地牢里窥不见天光,无法计算时间的流逝,他只能凭借着主人到达地牢的频次依稀估计时间。伯爵通常带着身穿骑士盔甲的人来挖取他的肝脏,他们之中也有金发的男人。有时他忍不住抓着他们询问关于破灭之剑的预言,可问询总是换来一口唾沫和一阵狂笑。
他无需吃喝,不会感到饥饿,除了取他的肝脏之外,不会有别人造访阴暗的地牢。没有人聆听他的话语。渐渐地,他也刻意屏蔽了痛觉。
预言中的金发骑士不会来了。即使骑士降临于世,也绝对不会来到他的面前。
无所谓了,这便是他漫长而无尽的、被诅咒的一生。他如此想着,放空思绪,在冗长的岁月里忘记了自己的名字。
直到某天,一名穿着侍女服的金发女孩按动某块石砖,出现在地牢中。她带着取他肝脏的餐刀与餐盘前来,却将它们随意丢弃在地,以柔软的手指抚摸他的脸庞。
她叫他“塞西尔”。
恶魔猛地从湿冷的石砌地面上惊醒,身体倒在城堡的地界之外。
一缕晨光照耀在他的眼瞳中,数百年来,他第一次亲眼看到初升的太阳,真切的灼热刺痛他的皮肤。他呆愣着望着波光粼粼的河水,花了很久才意识到,他终于自由了。
是那位金发女孩给了他自由。
恶魔撑着凹凸不平的地面站起身,指尖的异样触感让他不禁凝神细看掌下的砖纹。他抹开一层滑腻的青苔,几道歪歪扭扭的刻痕随即显露。
指爪沿着深浅不一的刻痕划过,停在最后一个字母的末尾。他无声地念出这个双音节的名字。舌尖抵在上排齿列,气流穿过唇舌微微颤动,仿佛含有无尽的余韵。
——柯琳。
恶魔想起那个预言:“终有一日,金发的骑士将踏破迷雾,挥舞着能斩杀一切罪恶的破灭之剑重临故土。掌剑之人携带的那柄破灭之剑能够逆转生死,跨越时空。”
柯琳。柯琳。柯琳。
石砖上的刻痕与她房间门牌上的字迹吻合。一切发生在她身上的“奇迹”都得到了解答。
她不假思索便能按下开启地牢的秘密机关,对地下宫殿甚至出城暗道的路线了若指掌,是因为她在孩童时代就已经自由地穿行在这条暗道中,宣誓主权般在沿途的石砖上镌刻自己的名字。
她是来自“过去”的人。
她穿越了时空,重临故土,也必将挥剑斩杀一切罪恶,逆转生死。
恶魔哑然失笑。他被关在狭隘的牢笼中如此之久,在这个只有男人能被授勋为骑士的年代,他竟然从没想过预言中的骑士或许是个女孩。
他想要抓住她,抓住那缕金发,抓住数百年来唯一的希望。
他期待着她破除他的诅咒。那么首先,他得送她一份礼物。
恶魔望了一眼河道尽头缓缓升起的太阳,转身走进黑暗的长廊。不同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城堡乱作一团。他穿行在暗道中,很快抵达了他最为熟悉的地牢。
厚重的铁门外,有人正在砸墙。
恶魔按下开门的机关,外面的骑士和魔法师们一愣,来不及发出任何音节,便在他的手中晕死过去。盔甲与重锤如同一堆废铁,了无生气地倒在墙根。恶魔不作停留,避开其他巡逻的骑士,直奔城堡三楼。
伯爵的房间内外都是人。佩剑的骑士守在门外,身着黑色斗篷的魔法师聚集在房间内。恶魔迅速而安静地解决了骑士们,潜入房内。
在他的认知中,魔法师是十分稀有的存在,而房间内就有六名,他们围绕着伯爵萎缩干瘪的尸体,刚绘制完降灵法阵。
见到恶魔头顶的犄角,众人大惊失色,纷纷将神圣的祷言反念,古怪的咒言犹如锁链一般袭来,黑烟顷刻间缠住恶魔的手脚。
“亨特伯爵死得太突然,伯爵夫人想必尚未准备妥当,只请来黑魔法师来复活伯爵的躯体,却忘记了只有神明的使徒才能压制我,”恶魔轻轻笑了,驱散烟雾似的抖落漆黑的锁链,“先生们,我们的力量同根同源,你们无法困住我。”
他飞快地掠过诸位黑魔法师的身侧,送给每个人一记狠而准的手刀。他随手剥下一人的斗篷披在身上,踢乱法阵,而后一脚踩在房间中央那具已经看不清人形的尸骸之上。
亨特伯爵被柯琳杀死,伯爵夫人绝不是想要他复生,而是打算用黑魔法将他做成一具傀儡,延续他与恶魔之间的契约。只要伯爵夫人能够操控伯爵,便能够间接操控恶魔。
恶魔走向阳台,以栏杆为踏板,轻巧地跃至伯爵夫人的窗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