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到有人来了。我……先送您回住所,处理一下伤口,”恶魔说,“抱歉让您遭受痛苦,您出门的时间比往常早了一些,我没能及时赶到。”
经过几次跳跃,他抱着柯琳攀上了旅店的二楼,恰好落在她房间的窗口前。窗户朝向另一栋建筑的墙壁,不会有人发觉。
恶魔的指爪牢牢地扣住窗沿突出的砖块,另一只手箍住柯琳的腰,腾不出空来开窗。
柯琳意会,打开了窗户,勉强踩着他的手臂翻入房间。光是简单的动作就让她耗尽了体力,刚踏上地面就脱力地摔倒。
恶魔匆忙从狭窄的窗口挤进房间,将她搀去床上。
柯琳的头脑昏沉,被细剑挑开的伤口在此时复苏,疼痛一阵接一阵,体温随鲜血流失。目光可及的一切开始旋转,最后所见之物是一对畸形的山羊角,她迷迷糊糊地阂上眼,思绪陷入沉寂。
恍惚中,恶魔帮她脱去了鞋。她本能地颤动,粘连在众多伤口处的布料也被一一揭开。
有什么湿滑而柔软的东西辗转地拂过伤口的创面,麻木和疼痛变作密集的瘙痒,而后开始源源不断地发热。热度经由血液传递到四肢和躯干,疲惫而冰凉的身体感到些许缓和。她恢复了微薄的力气,伸手探去,在弯曲的腿侧摸到了恶魔头顶的犄角。
柯琳睁开眼。
恶魔正在舔舐她的伤口。她推了两下,却被他握住手腕。尖利的爪子避开她的皮肤,他用粗糙的指腹捏了捏她的手指,像是无声地告诫一个调皮乱动的孩子,要她听话。
柯琳愣了一拍,下意识地寻找腰间的匕首,片刻后她放弃了,原本绷紧的身躯徐徐地松弛下来。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他救了她,她就必须付出代价。
偶尔晃动的视野流入她的眼睛,她努力地保持胡思乱想,才能使自己不去在意即将发生的事。
木板铺就的天花板上生了霉,一道裂缝横亘在三块木板中间,时而掉下几搓木屑,天晓得什么时候会塌下来。
良久,恶魔抬起头。
什么也没有发生。
柯琳松了口气。眼前氤氲,眼角被|干涩的盐渍冻结。恶魔扶起她的肩膀,露出了令她熟悉的柔和神色,就像塞西尔一样。她抚摸他的脸颊,微微歪过头,“怎么停下了?您不想要我吗?”
恶魔没有回答,也没有躲开她的手,只是伸手轻轻托起她的腰,尽可能小心地按在她的唇上。
身为恶魔,他似乎过于绅士了些。
他俯身贴近她的脸庞,舌尖自她的嘴角游弋而过,在她的下唇瓣停留了须臾。恶魔睁着眼,专注而安静地观察她的神情。瞳孔时而收缩成锥形,外围环绕着一圈极其暗淡的红。
微微的刺痛一闪而逝,她尝到一点温热的血腥余味,才意识到,那里曾有一道被她自己咬出的伤口。
恶魔离开了她,将她平放回床板上,好像打算就此离开。
热源撤离,柯琳思绪一顿,不禁捉住他的手指。他低头用视线询问她还需要什么,她吸了一下鼻子,轻轻地扯动他的手,让他再一次俯身。在他靠近时,她顺势圈住他的脖子,随之抵在他颈侧的,还有一把银质匕首。
她回避着他的眼睛,刀刃侧压在他的锁骨上,无法移动分毫。
“刀放在这个位置是杀不掉我的。”恶魔开口,给出中肯的建议。
他神色未变,连眉毛也没抬一下,遒劲有力的臂膀穿过她的后背,抱她坐起来。而后他握住了她的手,连同匕首一起往下挪。柯琳打了个寒噤,想要撤回刀刃,可他不给她选择。
银刃缓缓地推进胸口,没入恶魔的心脏,柯琳明显感受到匕首刺到了某样坚硬的东西,然而他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呼吸也不见半点紊乱,仿佛从创口涌出的根本不是血液。
柯琳蓦地扔掉匕首。
只见恶魔心口的皮肤泛起暗金色的光芒,某种似图腾又似文字的纹样伴随着金光闪过,被割断的肌腱与碎肉重新生长出新的肉芽,层层叠叠地聚合到一处。然后创口消失了,他的胸膛愈合如初,半道疤痕也没有留下。
正如柯琳的小腿肚与唇角。
“如您所见,我不会轻易地死掉,”恶魔像是在叹息,“事实上,我不会死。我身体的每一处都镌刻了神圣祷言,它们本该与我的体质相克,却阴差阳错地具备了治疗伤口的功效。”
一只被刻满神圣祷言的恶魔?柯琳不自主地吞咽一记,脱口而出的却是另一个问题。
“所以……您真的只是在为我治疗伤口?”
恶魔耐心地阐述道,“我需要充分接触到您的伤口创面才能为您治疗。而我的指甲过于尖锐,如果用手,恐怕会刮伤您。”
“那你……您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解释清楚?”回想起近乎荒诞的前缘,柯琳难以理解他的沉默,“在暗道中,我以为您……”
恶魔眨了眨眼,面孔浮现一丝困惑,“我只对您做过这样的治疗,这是第二次,比之前在地牢里做得熟练了一些。如果让您感到不适,我向您道歉。”
柯琳闭上眼,深呼吸。
她不应以人类的礼仪与道德标准揣度恶魔的行为,他已经极力表现得像一位得体的绅士。
“不,需要道歉的人是我,”柯琳说,“我不该没弄清缘由就捅了您。”
恶魔并不在意,“没关系,我不会因为这点伤就死掉。”
“可伤口会疼,”柯琳伸手轻抚他起伏的胸膛,感受致密肌肉下的跳动,“我让您遭受了不必要的疼痛,我很抱歉。”
恶魔垂下眼,抿唇盯着她的手,不置一词。
柯琳被盯得面颊发烫,想要收回手,却被恶魔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