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继红被安排在了银河大厦,李沐从药厂出来就去找她,明天就要去通河林场,有些事他想提前跟杨继红商量一下。 刚过完元旦不久,银河大厦的玻璃上还挂着彩灯,虽然是大白天,大堂内的彩灯依旧在闪烁着。 上电梯要路过一楼的莱茵河咖啡厅,幽暗的灯光下,一个姑娘正在弹奏理查德克莱德曼的致爱丽丝。 舒缓的钢琴声,让李沐的心稍微有了一丝宁静,就在这时,他听到有人在叫他,扭头一看居然是李冰。 李冰正跟一个大姐坐在靠窗的位置,看见李沐已经站起来了。 李沐很奇怪,这个时候李冰不是应该上班吗:“你怎么在这儿,不上班吗?” 李冰已经走到了他身边:“省财政厅的同事来吉春办事,我过来给她送材料,你来这儿找人吗?” 李沐点点头刚要告辞,却被李冰拉着坐在了椅子上:“你先别急着走,这段时间你去上班了吗?药厂最近有啥事儿没有。” 李沐一愣:“我刚从药厂回来,李文学没说有啥事儿,你咋这么问。” 李冰看了李沐一眼:“我也是听的小道消息,不一定准,你们药厂的厂长已经定了,你知道是谁吗?” 李沐摇摇头:“我哪知道?爱是谁是谁吧,只要能把药厂搞上去,能让工人有口饭吃谁当都一样。” 李冰一直瞪着眼,好半天才说了一句:“你居然这么看得开,都这时候了你心里想的还是工厂和工人?你就没想过你自己该咋办吗?我听说你们新上来的厂长,是张峰。” 李沐都傻了:“你说的是真的?张峰来药厂当厂长?经委那么好的地方他不待,为啥要去接药厂的烂摊子。” 李冰看李沐的眼神都很诧异了,就像看一个怪物:“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你以为他去药厂是看上厂长这个职位?药厂是正科级单位,他是奔着提职去的。 提完职混个一年半载再调回机关,又有了基层工作经验,合情合理提副处,你好歹也是副科级干部,这两年都咋混的,一点政治头脑都没有。” 李沐愣了片刻自嘲地一笑:“无所谓了,我刚背了个处分,这段时间得夹着尾巴做人,把本职工作干好就行了,对了,上次金局说,药厂欠我的钱会汇总后报给市里,你在财政局知道这件事吗?” 李冰点点头:“知道,过完元旦二轻局就把明细报上来了,可你知道全市的陈欠有多少吗?像药厂这种小企业的陈欠,市里的意思都先放着,你的钱想要回去没年头的,除非你找关系让市领导特批。” 李沐一脸纠结,他没想到事情真会发展成这样。 李冰见他脸色难看叹了口气:“李沐,上次在我家我说话不好听,其实都是为你好,你这种性格真不适合混官场,最后咋死的都不知道。 你有才华不假,可你也得有人脉,咱们这儿啥都讲关系讲人情,你能力再强也只是个拉磨的驴,转来转去永远走不进圈子里,等你把青春耗尽想明白了,这辈子也就过去了,信我的话别在药厂干了,你在二轻系统不会有前途的。” 这已经是第二次听到李冰说这样的话,李冰在财政局,他父亲李柏桐又是建委主任,听到的消息自然比李沐要多,李冰的话已经不能再往明白说了。 李沐虽然政治敏感度差,但好歹也当了一年多副厂长,他知道在系统内如果你被排挤,除非有大领导罩着你,否则你这辈子真就没有出头之日。 张峰父亲张海涛现在主管二轻系统,自己跟张峰又是那种根本调和不了的关系,如果张副市长压着他,他还真就永无翻身之日。 李冰回头看看小声说了一句:“你长点心吧,多为家里人想想,实在舍不得你的副科级,你就调我爸他们单位去,别想着啥对不对口,换个环境说不定你能干得更好。” 李沐苦笑着拍了拍李冰的肩膀,转身往电梯方向走,身后的李冰喊了两声,李沐没回头直接上了电梯。 李冰是真的关心他,这一点李沐很清楚,可他怎么能调到建委去?那和当逃兵有啥区别,这两年为了药厂他可以说是殚精竭虑,可他从没想过从药厂捞点啥好处,无论是官还是钱,但没想到结局会是这样。 杨继红见李沐脸色难看还以为他病了,拉着他坐下倒了杯热水,李沐叹了口气:“我没事儿,明天咋俩去通河,目的不是做回访,而是要探讨贷款的事,所以咱俩得商量一下,现在水厂刚立项,基建都没开始,这种情况下到底能贷多少,你心里有数吗。” 杨继红想了想:“这种情况下银行只会评估水厂的固定资产投入,不过按照惯例,咱们的设备和基建投入申报会有涨溢,而且既然是股份制,林场的土地投入也会作价。 咱们正常的投资大概控制在三百万左右,如果加上溢出的部分和土地投入,应该能达到六百万,贷款四百到五百万之间,应该可以操作,但这也得看银行是不是真想借给我们钱,操作好了还能更多一些。” 李沐点点头:“你联系一下公司,让公司的主管把水厂设备的预算,还有基建投入拢一下,报两份表,另外我还要建两个制药车间,涉及到的设备我给你列个表,咱们跟王援朝不能空口白话,手里得有东西。” 说着话他拿出纸和笔,开始做初加工车间和灌装车间的预算,宏源药厂如果是张峰当厂长,李沐已经能预料到自己的结局,一旦跟张峰闹掰了,他得有地方生产。 用传真把资料传给公司后,杨继红看着李沐一脸担心,李沐笑了笑:“别那么看我,我们药厂要换厂长了,我怕以后跟药厂的合作出问题,提前做准备而已。” 杨继红叹了口气:“我真不懂,李总这样的人居然会被排挤,难怪东北的经济搞不上去,人情世故居然放在了经济规律和国家政策前面,这简直不可思议。” 李沐也不知道咋跟杨继红解释,但南方的办事效率和对国家政策的敏感度,确实让他耳目一新,他不知道吉春什么时候能真的解放思想,让振兴东北不成为一句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