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咱们真的要出府去找祁朝玉吗?”
夜色凄蒙,窗外雨声啪嗒,问这话的人是个年岁不大的青衫小丫头,她怀中抱着一件雪白的兔绒斗篷,看起来约莫只有十五六岁,神色间有些不安。
荆越萝坐在榻上,身上穿着的还是就寝时的白色中衣,听见贴身丫鬟这样问,她头也不抬,急匆匆穿上绣鞋。
“废话,当然要去。”
“还不能惊动祖父,咱们带几个小厮就够了。”
小丫鬟抬眼看了眼屋外下个不停的雨,心中惶惶,面上更显得不安。
可她向来听自家小姐的话,这大半夜被叫起来,本就迷糊着,一时竟找不到什么话来劝说自家小姐别出门。
就算是去找那个扫把星,等到明早再说也不迟啊。
然而荆越萝并不知道她这样想。
她想起刚才做的梦,越想越觉得自己在作死。
连带着动作也愈发急切起来。
屋内烛火跃动,发出噼啪一声响。
她站起身,也没让身边的丫鬟帮自己,用平生最快的速度穿好外衣,临要出门时,小丫鬟将怀中的兔绒斗篷披在她身上,越萝动作一顿,“等等,”她转身吩咐道:“冬葵,你快去找一件厚一点的斗篷来……”
这话未说完,轰隆一声,天际滚过一道闷雷,被叫做冬葵的小丫鬟吓了一跳,另一只手里拿着的油纸伞陡然坠地,她扯着越萝的衣袖,结结巴巴劝道:“小、小姐,不然我们还是明早去吧,下这样大的雨,您若是出、出门淋湿了,感染风寒就不、不好了,再者说,那祁朝玉昨日在及笄宴上惹您不快,让他在荒山冻一夜也算是给您解气了……”
屋外院中的海棠花瓣沾了雨水,被夜风吹落一地。
越萝捡起地上的伞撑开,拉住微微发颤的小丫头,“冬葵,你听我的话就对了。”
她现在没时间解释,也顾不上再去找一件斗篷,当务之急是先找到人再说。
……
春雨倾盆,伴着轰隆隆的雷声,夜色中的荆府门前高高亮着两盏灯笼,在春夜的寒风中摇摇晃荡,直至停在府门口的马车驶走,随后在雨幕里化作两个小小的光点。
越萝坐在马车里揣揣不安,冬葵小心翼翼觑着她的脸色,也不敢多问。
不知过了多久,越萝掀开车帘,见马车总算出了城,才略略松下一口气。
她看了眼困得直打哈欠的小丫鬟,摸到自己贴身菩提玉佩上的裂缝,不太相信地掐了自己一把。
嘶——好疼。
这不是梦!
也就是说,她方才在榻上,的的确确梦到了一位白发白须的老神仙!
即便她打小就不信鬼神,但贴身玉佩上的裂缝还有这些时日身体不大好的祖父,都在证明那老神仙的话都是真的。
她现在闭上眼睛都还能想起梦里那蓝袍飘飘的老神仙摸着胡子语重心长指点她的话——
“孩子,今日被你扔去禹州郡荒山的那位公子绝非池中物啊,只是虎落平阳,他日一遇风云便化龙。”
“日后更是命途显贵,妙不可言。”
“此人乃贵人,你还需好好善待,切不可再愚弄他。”
“你骂我是狗?!”
回忆到这里,越萝头疼地扶额,她当时在梦里听到这话的时候,确实还挺生气的。
她长这么大,作为荆家大小姐,祖父平日里也很疼她,还从来没有人这么跟她说过话。
哪怕是祖父在整个禹州郡请来的最严厉的夫子,也不敢这样暗讽她。
梦境中的她气急了,原本见到仙人的心里生出的一点恭谨客气登时散了个干净,气冲冲想要薅下这老神棍的胡子,看谁敢在她面前装神弄鬼。
然而下一刻,那老神仙手中拂尘轻轻一扬。
她突然感觉自己变得轻盈起来,随之飘在空中,然后眼睁睁看见自己双手变得透明,转眼间便离榻上的自己越来越远。
越萝:!!!
她勉强让自己保持镇定,张嘴就大声呵道:“你、你这老神棍使了什么障眼法!我可是荆家大小姐,祖父是聚春堂的堂主,你要是把我带走了,我可告诉你,我祖父同瀛洲的掌门都有交情,掘地三尺,他也会找到你,不会放过你的!”
即便她这样说,那老神仙笑着看她,什么也没说,手中拂尘又是一扬。
她眼前的虚空之中,忽而浮现出一面偌大的水镜。
这一次,她看见自己被赶出家门,她的三叔公站在府门前,居高临下睨着她,“从今以后,荆越萝不再是我荆家的小姐,更与聚春堂堂主之位再无半分关系。”
他负手而立,命一边候着的小厮扔下一个破旧的包袱,往日里慈祥的脸上找再不出一丝熟悉的感觉,反而是满眼蔑视与厌恶。
地上的那个少女一身单薄的衣衫,发丝凌乱,被扔出来时手上依稀可见触目惊心的伤痕。
年逾四十的紫服男子不再看她,吩咐府里看门的小厮关上大门。
越萝看着眼睛红肿的少女,琥珀色的眸子里只余震惊。
她不敢相信那个狼狈不堪跪在地上、膝行过去拍荆府大门的人竟然会是自己。
更令她震惊的是,她以旁观者的角度,看见平日里对自己处处关切的三叔公,转身便拉下长辈的架子,讨好地问荆府大厅里坐在主位上喝茶的少年,“祁公子,您看,这般处置您可还满意?”
檀木椅上的少年品了一口茶,他眉眼淡漠,脸上看不出多余的情绪,不置可否。
越萝满眼不可置信。
不是,这角色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