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前。
大约这是他们生命的尾声,树上的知了不知疲倦的嘶吼着。
赵寒伏在暗处,像一头准备捕猎的猛兽,眼眸亮如淬火。
他按了耳麦,沉声吩咐:“每个地方都给我准备好了,不准有差错,嫌疑人一出来不要着急行动,听我信号。”
小队已经遍布在这个废弃工厂里,就等嫌疑人一漏头,就地扣下。
郑军趴在赵寒身边,瞅了一眼赵寒:“有把握吗?”
“线人反复确认过,不会有问题。”赵寒笑,轻声道,“怎么,你怕了?”
郑军呸了一声:“这不是看你一脑门子汗。”
“热的。”赵寒只是说。
空气里都是陈年的灰尘气息,他二人趴着的这个位置灰尘更满是尘垢,郑军换了一个姿势,空中顿时飞起一阵扬尘。
郑军道:“我说,如果这人真是真凶,等我们这案子结束了,啥时候出去搓一顿啊。”
守株待兔的时间漫长,每个伏点的搭档都会聊天打发时间。
“行啊,你想吃什么。”
“那肯定要狠狠宰赵队一次。”郑军装模作样地思考起来,“听说刑警大队隔一条街那边,开了一家私房菜馆,怎么样?”
“我吃不惯那种腻歪的。”
“哎,我要求,你听着不就行了。”郑军无语。
“行,到时候你定。”赵寒没放在心上,“如果这次成了,你肯定能立个二等功,到时候铁定升职,我叫你一声郑队,你也得请客。”
“我瞧着你就是记挂着我这顿饭呢。”
赵寒沉沉笑了一下。
郑军摇了摇头:“我也不想当队长,我觉得做你搭档挺好的,你顺心,我也顺心。”
他叹了口气,夸张道:“你不知道,我就这命。当初我爸想要我做刑警,不过说实话,我其实想去做民警,我喜欢做这种活。”
“那是一个概念吗,刑警不得威风点。”
“你说的什么话,警察不都一个样,只是干的不是一个事儿,你别歧视。”郑军白了他一眼,“哎,是不是来人了,嘘。”
赵寒一瞧,果然——门口出现了一道影子。
他示意郑军和他伏低身子,将身影藏进了黑暗中。
厂房门口,一个中年男人踏了进来,右手拿了一个麻绳,正绑着地上的一个男人的双手,拖拽着进了工厂,在地面上留下一道蜿蜒的痕迹。
“这地上那个不是陈宝泉他儿子吗?”郑军气声问道。
赵寒也正纳闷呢,陈河怎么在这里?他奶奶的,竟给他添乱了。
计划有变,还得先救陈河。
赵寒没有着急动手,他右手按着枪,等着男人离他再近些,再近些……
飞尘好似停止飞舞,他全神贯注盯着男人的脚步,鼻尖呼吸微弱可闻。
郑军好像在他身边呼喊,他脑子里反应了一秒,身子已经被重重压在了地上。
郑军高声吼道:“不好,有埋伏!”
——轰隆隆
巨大的爆炸声接二连三的地从工厂四处传来,火焰如同闪光灯在他视野里炸开,地面震动着,年久失修的支架倾覆,砸在了地上,发出撼天动地的响声。
赵寒耳朵嗡鸣,看着郑军从他身上爬起来,嘴巴一张一合——他艰难地辨认着郑军的口型。
“还好吗?”
赵寒比了OK,让郑军按着耳麦呼叫着队友,可是却没有回应。
郑军扶着他起来:“我们中计了,赶快离开这里!工厂那么大,我们要是去找他们,那就一个都活不了!”
赵寒深吸了口气,郑军镇静又干净的眼睛让他冷静了不少,他拽着郑军的袖子,借力站稳:“嫌疑人呢?”
郑军指了指火光中间,所有的支架都倒伏在地,将嫌疑人和陈河围在了中间,两个人都躺在地上,像是没了意识。
——而赵寒郑军的位置离他们只有十米远。
郑军回头看了眼赵寒,多年的兄弟情谊让赵寒一下子就明白过来郑军想要做什么,他下意识拉住郑军:“军子,你想干什么?!”
“你现在头还晕着,我进去把陈河救出来,你在厂房门口等着我。我们以前学校里这些演习还少吗,你放八百个心。”
郑军往前迈了几步,然后转过头逆着光冲他笑,眼角上扬,眼睛里是不变的坚毅。
那是大学时期专属于郑军的招牌一笑。
赵寒记得他第一次看到郑军这个笑的时候是在警校的宣誓仪式上,郑军笑着说要为百姓做好事,以后当个好警察。
他没资格拦郑军。
郑军冲进了火光里,衣袍着了火,眨眼在空中化为灰烬。
不知道过了多久,火光中终于跑出来一个人,男人一瘸一拐朝他跑来,背上背着的的正是不省人事的陈河。
赵寒下意识笑了起来,但笑容很快便僵在了脸上。
远处,嫌疑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手上举了一把枪,那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郑军的方向。
赵寒朝前嘶吼:“军子!快走!”
——砰
“不!”
一枚飞速的子弹瞬时贯穿了男人的额头,形成一个鲜红的洞口,在空中炸开血花。
在离赵寒一米远的地方,他最亲爱的战友、最默契的搭档郑军,倒在了地上。
火烫的热浪拍在赵寒的脸上,还有郑军尚还温热的血。
这血比这火焰更烫。
赵寒颤抖着从腰间摸出了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