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灯缓缓地亮了,他坐在床前的椅子上阴沉着脸看着我。 我握紧双拳,壮壮胆子,“我们必须约法三章,第一条就是你不能老吓我。” 他明显一愣,一抬手又多点了一盏,屋里瞬间亮堂一些。 我喘了口气,心落回肚子里,又接着说:“其他没想到,想到了再说吧。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和你说。” “想要地图?” 我点点头,他显然比我想的聪明,一眼就明白我的需求。 这样也好,沟通顺畅。 他指挥了我一通,脸色越来越沉,几乎从灰败的死人色变成了锅底黑。 剑眉竖起,他眼睛瞪得溜圆,屋子里的灯兀自亮了又灭,灭了又亮,逼人的寒气从他身上往外散。 他生气了,可我更慌了。 人一慌,就无法集中精神,手也因为害怕而哆嗦,这不能怪我啊! 我根本就没用过这个东西。 从小到大,电器用得最多的是电灯,家里最高科技的就是电视,但是它也在我十三岁的时候坏了。 能看的电视台并不多,远不如这些年偷看门外遇见的鬼影来得精彩。 我虽然胆子小,但架不住又菜又上瘾,所以没了电视,晚上夜深的时候我就和老黑一起猫在门里,偷偷地往外瞧,吓个半死在回屋睡觉。 村尾沉静,路过的都不是人。 再第三次他要求上我身的时候,我打开了卫星地图。 他脸撇过一旁,胸口起起伏伏,看样子被气得不轻。我赶忙抹了把额头的汗,集中精神盯着东旦市的地图。 东旦市,丘陵地区,大大小小的山脉贯穿了整个城市,最不缺的就是山,这就更难办了。 数量太多,一一看过花费了将近两个时辰,再结合背的理论,我找出六个走势喜人的山脉。 剩下就要根据他的亡命日来看宜葬哪个山了,至于观月最好的地方,得实际看看。 “那个,你什么时候死的?”我声若蚊蝇地开了口。 他僵了一下,说了两个日子。一个是敛婆赋命的那一日,另一个是花钿落地的那一天。 我实在想问问他是怎么死的,可他神情冷冽,周身寒气逼人,着实让人无法开口。 “那个我想要老黄历和罗盘,要不算不了时辰,也没办法定位置。” “你找我干什么?”他怪异地看着我,像是在看一个傻子。“你难道指望一个死人去给你找东西?” “那找谁?”我被突如其来的暴怒给弄懵了,脱口而出一句。 “你去找刘夫人!” 他嗖得一下消失了,钻进了玉牌,顿时一阵寒冰刺骨扎得胸口发疼。 我“嘶”的一声,倒吸一口冷气,这人脾气真差! 晨曦破晓,鱼腹接连翻涌,绚丽的橙黄渐渐透过窗子映到了脸上。 我看了眼时间,已经是早上五点,困乏之意顿时爬满了全身,脑子昏昏沉沉,看什么都模糊不清。 我栽在床上,眼皮就耷拉下来,耳边传来轻不可闻的叹气,没等多想就昏睡过去。 这么一睡就到了第二天下午。 再睁眼,忧思缠身的刘夫人已经坐在了对面,手里攥着一串盘到沁色的佛珠,眼睛空洞地盯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显然已经等了很久。 我撑起身子,她抬起眼皮,血丝如蛛网满布眼球。 “你选好了吗?”一张嘴直奔主题,又觉得自己突兀,立马找补道:“也不是催你,实在是睡不着,想过来看看你有什么帮忙的。” 我也没拐弯抹角,提了第一个要求,“把我姥爷放了,我要看见我姥爷平安回到清家。” 她面色露难,并不想把这张底牌交出来。 “我还需要你告诉他,我为你儿子守孝三年,三年后才会回去找他。你会保我平安。” 下半句一出,她立马就应下来。 我接着说:“那好,可以说正事了。我昨天选了六座山,但是具体是哪个,我还需要一些东西。” “什么东西?你说,我立刻去办。”她手抓着扶手,焦躁地蹙着眉,但脸上已是喜色。 “我需要一本老黄历,根据你儿子的亡日来算宜葬山。我还需要一个罗盘,并不是所有的罗盘都可以,我需要我家的罗盘。” “老黄历家里就有,可是你家的罗盘,我需要去哪里找?”她的表情变得苦涩。 “如果你不掳走我,我身上就会带着。” 听出来我的讥讽,她苦笑地摇摇头,“如果不把你请过来,再帮你姥爷看病,你又怎么会同意帮我儿子,要知道光冥婚就结了三回。” 她这一句反诘把我给噎住了。她说得不错,如果单纯找我,我肯定不会答应。但是这话里话外,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属实有吃了苍蝇一样,令人作呕。 她明明给我一棒子,又打了我姥爷一顿,倒让她说成请我做客,又大发善心帮我姥爷治病。 一时之间,我怒火中烧,却没法开口反驳,刀插在脖子上,人家让怎么做就得怎么做,人家向怎么说就怎么说。 我算个屁啊! 姥姥的死咒还得破,太姥爷的三卦到底何解,苏家灭门的背后到底是谁。 这桩桩件件都让我坐立难安。 我耽误不得,光呈口舌之快又能有什么用?仇人也不能出来为了我的“壮举”拍手叫好。 她见我呼呼地喘着粗气,又告诉了我一遍,要求随便提,而且下葬之后就可以满足。 我摇摇头,告诉东西在姥爷车上,便不想再与她说话。 她兀自起身离开。 没多时,她派人叫我下楼,带着我出了门。 约莫二十多分钟,车停在一个三岔路口,周围是半米来高的灌木丛,郁郁葱葱,正好把车藏匿起来。 我透过车窗往外一瞧,发现右边岔路不远的位置有一座清幽的古宅,砖红色的大门有两个金铜色的狮咬环。门顶挂着一个棕褐色的牌匾,赫然写着“清宅”二字。 我心顿时一紧,明白了她带我来这儿的原因。 忐忑不安地等了十几分钟,一辆黑色的轿车才缓缓停在了门口。 我立马身子坐直了往外瞧,车上被人搀扶下来一人,头缠绷带,脸色苍白,脚下虚浮,是姥爷。 他们到底对他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