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英,工龄买断就买断,没什么大不了的!广泰早晚也是个死……”在电话中寒暄一阵后,吴泰给她当头浇下一盆凉水:“你现在求职最大的问题是年龄太大,又没有学历。女人一过三十那可真快成了豆腐渣……只可惜我的公司小,养不了几个员工。” 窗外,天灰蒙蒙的,一会儿阴,一会儿晴。破败的小区院子里,树尖上的黄叶被风吹落,飘飘荡荡落到石凳上晒太阳的老人身上。何秀英捧着电话认真地听着。吴泰的话不怎么好听但却中肯:“活人嘛,谁还不遇上点沟沟坎坎?在厂里时间长了会得社会恐惧症,不过慢慢就好了。秀英,我倒建议你去找一家销售公司,没准干两年就能翻身,找对了路挣钱也很快,在外面干一年,能顶得上在厂里干三年五年。” 听了吴泰的一番话,何秀英后悔当年没有跟她一起辞职,要是那时离开广泰的话,她才20多岁,那是人生多么美的时光啊!就算去卖化妆品,干到现在应该也发达了,她要是挣到了钱,父亲怎么会因为没钱治病而凄惨离世?生活中哪会有那么多琐事掣肘绊脚?又怎么会蜗居在那个70多平米的破房子里?人生太多太多的苦难都是因为贫穷。还是那句话:生活中的所有问题都是经济问题,说穿了就一个字——钱!她的人生正是被这个字给绊缠住了。 何秀英和李永涛有着太多的不同。李永涛是一条无声无息的鱼,他对世界不好奇也不揣摩,与人不攀比也不竞争,他的人生中没有世界,世界的范畴里也没有他。什么事他都能凑合着过,上班了爱机器,下班了爱看书。要说他还爱什么?那就是爱女儿李思萌。这一点远比其他孩子的爸爸爱得深沉。何秀英从不看书,也从不相信诸如“天生我才必有用”之类安慰人的话。 今天的天气一直在阴睛之间切换着,太阳时而会被云遮蔽起来,把空气变成灰蒙蒙一片;时而又会猛地从层层云朵里挣脱出来,把泛黄的光芒洒满广泰家属院。何秀英静静地坐在窗前看着天阴天晴,思索着怎样才能找到一家销售公司?怎样才能干一年顶三年?一通电话打完之后,让她越发清醒的是:人生总有一段路需要自己独自前行,谁也帮不了谁。胡艳丽说得对——人就得靠自己。 何秀英决定去䠀人生这条河,除此以外别无选择。到了这个年龄,再靠一天一天挣工资实在太慢了,要不是这些年跟厂里这么磨着、耗着,自己怎么至于变成今天这样?对一个奔四的女人来说,时间弥足珍贵。她把找工作的目标放在了销售上,吴泰说得对,只有销售才最讲效率,才不用磨着、耗着。干好了,一年能顶得上在厂里干三年五年。 “妈,我出去一下,中午就不回家吃饭了。”想到这里,何秀英换了件衣服,隔着妈妈卧室的门打了声招呼,哐当一声关上家门,朝人才市场走去。她不能因为碰壁就轻易言败,她觉得找工作的第一步就是要掌握信息,接下来的每一天,她都要买一份《紫华都市报》,从报纸的“招聘专刊”上寻找各种信息。 新一轮的阳光洒在了83中黑黢黢的大铁门上,同学们已经上课了,那名50多岁胡子拉碴的门卫叨着烟坐在值班室门口晒太阳。衣领跟平常一样敞开着,露出干瘪的胸膛,左腿的裤子挽上了膝盖。他小腿有湿疹,常招蚊子,每到夏天秋天就格外痒,他总忍不住要习惯性地胡抓乱挠。被抓破的小腿上留着一道道血红的抓痕和疮痂,他只好改“抓”为“拍”,每隔一小会就把小腿拍得啪啪作响。嘴里嘟囔着:“这蚊子真他妈欺负人!” 教学楼里,初一(2)班班主任蔺爱菡正在上课。这时,一声清脆响亮的下课铃声划过学校上空,她收拾完讲台上的教案,就把何加时、罗辊、令标和姬诗娜叫到教室门口,严肃地问:“都给家长说了吗?”四个同学回答“说了”。蔺爱菡又问:“检查写好了吗?”四名同学偷偷地相互交换眼神,不太情愿地从衣兜掏出《检查》交给老师。 “你们已经是中学生了,要学会尊重同学。如果再有下一次,我就不再袒护你们,把你们交给教务处,让学校在升国旗仪式后当着全校师生的面批评你们,让大家知道你们是调皮捣蛋不听话的学生。”蔺爱菡说完这些话后让他们散去,然后朝小会议室走去。 两女一男三名家长已经到了小会议室,他们正高声交谈着今天的菜价,同时也抱怨道:“就这么屁大点事,咋还要开家长会?” 走到小会议室门口的蔺爱菡迟疑了片刻,她故意咳了一声,走了进去。 “你们都来了?很好!我是初一(2)班班主任蔺爱菡。我知道你们很忙,但我思索再三,觉得还是得跟你们谈谈,让你们了解一下孩子在学校的表现,毕竟,对每个家庭来说,教育孩子是件大事。孩子们现在正处在成长的关键时期,同时,这也是叛逆期的前奏,有些毛病和问题不在这个阶段纠正,以后再要解决起来就麻烦了。如果今天叫你们来影响了你们的事情,也请包涵。”说完这话,蔺爱菡把教案放在桌子上,坐下。她能看出来他们是从菜市赶来的,沾着泥土的衣服上还散发着大葱刺激的气味。 “老师,没事,你说……”一位大个子家长说。蔺爱菡一眼就能分辨出他是令标的爸爸,他们父子的身高、相貌,甚至说话时的表情简直一模一样。 “对了,我们还是第一次见面。请你们介绍一下自己是哪位同学的家长。”蔺爱菡说。 “我是令标的爸爸。”大个子说。 “我儿子叫何加时,我是他妈妈。”穿着蓝色工作服大褂的女人说。 另一外戴着护袖的又低又矮的女人操着一口四川话:“我是罗辊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