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春江水暖鸭先知,却不知农人犹嫌春耕迟。 春日刚来临时,田间地头就早被农人细心的整备等待耕种。待到如今春江水暖,已是郁郁葱葱一片。 应天城外,早先老爷子亲手栽种洪薯的庄子,再度忙碌起来。这片占地数百亩的庄园已被李景隆和邓平联手捐献出来,成为皇家别院,但记挂在户部屯田司的名下,用来培育优良的洪薯种子。 “还是这舒坦啊” 老爷子一身粗布衣裳,站在庄子里看着视线中整整齐齐的田地,还有错落有致的山头,满是皱纹的脸笑得舒展起来。 随后,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一股复杂的味道涌入鼻腔,那是混合了粪便淤泥的泥土味。闻起来不大好,可却是农人最喜欢的味道。 朱允熥站在老爷子身边,搀扶着老爷子的手臂,笑道,“这庄子一直没荒废,您早先住的时候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当初那些您亲手栽种洪薯的坡田山田,刚开春的时候就施了肥,所用的种子也早就给您预备好了” “嗯”老爷子满意的点点头,开口道,“咱以后就住这儿,那空落落的紫禁城你自己住去吧”说着,又交待一句,“告诉你啊,别把这整的里三层外三层的全是兵,咱不自在” 朱允熥身后的李景隆微微探头笑道,“太上皇您放心,知道您爱清净,这庄子周围就驻了一营兵” “撤了”老爷子摆手道。 李景隆看看朱允熥的神色,继续笑道,“这臣是怕” “怕啥有人要刺王杀驾”老爷子笑骂道,“方圆几十里都是平头百姓,你防谁” 这时,老爷子的目光忽然定格,指着远处苗圃之中的一个人影说道,”那后生咱看着眼熟啊” “您忘了,他还是当初您钦点的屯田司员外郎呢”朱允熥笑笑,“鸣杨荣的” “哦,咱记得他,还是个进士呢”说着,老爷子招手道,“后生,过来” 远处的杨荣听到呼声,忙放下手中的物事快步过来。 他本是长身玉立丰神俊朗的世家子弟,可现在面容有些黝黑,靴子上裤腿上都沾着泥土,原本细嫩的手上也有了一层老茧。 “微臣叩见” “别跪”老爷子笑道,“咱问你,如今这洪薯推行的咋样了” “回太上皇的话,洪薯已在甘肃镇,辽东,中原,江西云南等地大面积推广。”杨荣开口说道,“不过因为气节的原因,中原和江西两省的收成最好,江西次之” 说着,笑道,“臣的家乡福建,很多山地也开始栽种洪薯。福州长乐,有乡民丰收之后,给这洪薯起了个别名” “啥名”老爷子来了兴趣,笑问道。 “万岁粮”杨荣笑道,“百姓们感念太上皇的恩德,所以把洪薯又叫做万岁粮。臣还听说有贫苦山区乡民感念您的恩德,要自发的给您建万岁祠,要供奉您老的等身像。不过” 老爷子眉毛立起来,“不过咋” “不过地方官以不合礼制为由婉言拒绝”杨荣低声道。 他话音刚落,老爷子身后景川侯曹震就嚷嚷道,“那鸟官好不晓事,人家百姓爱戴皇爷要建生祠,他拦着作甚皇爷,您下道口谕,把那鸟官捉到京城来,臣好好抽他几鞭子” “你这杀才”老爷子笑骂,“不建生祠是对的”说着,叹口气,“百姓要是爱戴咱,自然会记在心里。可若是为了表达爱戴给咱建祠,那其他地方就要有学有样,劳民伤财处处都如此。到时候,就是表面功夫,未必有几人真心” 说着,他又看向杨荣,“咱记得当初你这后生还是白面书生,这才一年来,已看着和农汉没啥区别了。哈,你跟咱说说,是种田难还是读书难” 杨荣附身行礼,“种田难于读书百倍臣昔日读书,闻古人云粒粒皆辛苦只知其表不知其辛,现如今臣才知何止是粒粒艰辛,粒粒米粮皆是血汗” “你这官没白当”老爷子大笑。a 五 朱允熥的目光也始终在杨荣身上打量,以前的杨荣身上还有些浮躁之气,而现在则多是务实纯朴。 “这一年你也算有功”朱允熥开口道,“屯田司员外郎给你升一格,回头就认劝农司主事” 闻言,杨荣大喜,“臣谢皇上隆恩” 员外郎到主事不过是半品的升迁,在京城之中依旧不过是五品的小官。可劝农司管着大明各省所有的农事,典型的官小权大。且国已为本,担当这个官职可为前途一片光明。 一时间杨荣有些心神激荡,和他同年的进士当中,他自问才学顶尖,可仕途始终蹉跎。皇天不负有心人,从今日开始他终于能后来居上了。 “汪汪” 就这时,远处山坡上的田地中传来几声狗吠。 紧接着六斤和小福儿欢快的身影出现在田垄之间,两个孩子笑着疯跑,小福儿在前六斤在后,他们身后还跟着两条小狗,和一溜的胆战心惊的太监。 “老祖,快来啊,孙儿抓到了蚯蚓”六斤挥舞小手大喊。 “熥哥儿”小福儿也大喊道,“六斤抓了蚯蚓吓唬我哩” “哈哈哈”见状,众人都笑了。 老爷子大手一挥,“走,跟咱去地里看看” 说完,带着身后一群人,譬如武定侯郭英,鹤庆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