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风和暖,阳光透过窗棂照到屋内,洒在雪棠的石榴红遍地金长裙上,在阳光的照耀下,她的衣裙流光溢彩,比天上的朝霞还要夺目。
雪棠是昭帝最宠爱的公主,无论衣料还是首饰,总要她先选了才能轮得到旁人,就连她怀中那个只狮子猫,也是众人求而不得,她只一个眼神,昭帝便巴巴赐给了她。
那狮子猫名唤丛丛,通体雪白,一根杂色也无。饶是皮毛欺霜赛雪,和雪棠娇嫩的柔荑一比,也要落入下乘。
雪棠撸猫撸得不亦乐乎,旁边的掌事姑姑却忧心忡忡。屡次规劝雪棠喝药无果后,凝枝终是使出了杀手锏:“九公主,贵妃娘娘下昼就要回宫,她若是知道您因为贪玩儿不肯喝药,定会把丛丛送到宫外去。”
五日前贵妃起意到云山赏花,雪棠长这么大,从未和贵妃分离过一日,她原本也想去,没成想犯了咳疾,只得留在皇宫养病。
这些日子幸好有丛丛向伴,她才不至于百无聊赖。
丛丛是雪棠的心头好,便是睡觉都要抱着,又如何舍得将之送到别处,她忙搂紧丛丛,梗着脖子和凝枝讲条件:“想让我喝药也成,但得拿一碟蜜饯作配。”
雪棠噬甜,小时候因为吃糖太多,坏了满口牙,所幸八九岁还会换牙,倒也没有影响她的姿容。换了牙以后贵妃便不再纵容她,五六日才肯让她吃一次甜食。
按说雪棠前日才吃了芸豆糕,今日是不能吃蜜饯的,可为了她能按时喝药,凝枝还是起身到隔间端了一碟子蜜饯。
蜜饯色泽鲜亮、晶莹剔透,单看品相就勾得人垂涎欲滴,雪棠随手夹了一块儿,还未来得及品尝,便听到清越的哀钟从太极殿的方向传来,钟声低沉哀戚,不绝于耳。
一声、两声、三声…… 哀钟足足鸣了九十九下方才停歇,九九归一,除却帝王驾崩,再没人能享有这样的尊荣。
钟声停歇,雪棠娇美的面容也变成了惨白色。
这时,一内侍紧急慌忙奔到屋内,他跌跌撞撞跪到雪棠跟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道了出来。
两个时辰前,昭帝和贵妃从云山起驾回宫,行路途中御马突然失控,銮驾倒翻,昭帝当场便咽了气。
贵妃虽受了重伤,却无性命之忧,但因着自她进宫后,昭帝日日耽溺在她的长乐宫,再未上过早朝,朝臣便将她看做了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
朝臣憎恶贵妃,却因着昭帝相护无能为力,现下昭帝去了,朝臣再没有掣肘,当即便责令贵妃给昭帝殉葬,贵妃走投无路,在众臣的逼迫下跳下了万丈悬崖。
事情太过于突然,雪棠怔楞在原地,头脑沌成了一团浆糊,嘴唇张了又张,却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只眼泪如一汪泉,源源不断的往下滴落。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莫说雪棠,便是凝枝也悲不自胜,她将眼泪逼回眼眶,絮絮地安慰雪棠,在凝枝的安抚下雪棠总算哭出声来。
她伏在凝枝身前抽泣起来,削肩犹如抖糠的筛子不停地颤动,仿佛被暴风雨携裹着的花木,似乎随时都要分崩离析。
雪棠哭了足足两个时辰,将心中的悲痛发泄出来以后头脑才清明起来,她换掉石榴红遍地金长裙,提步向门外走去。
她如今没法子给母妃报仇,却能为父皇尽孝,父皇待她那样好,她必须到太极殿为父皇守灵。
雪棠她生得好,犹如枝头盛开的海棠花,娇妍夺目、玉软花柔,便是素衣布赏也难掩姝色,她一靠近太极殿,便引起了群臣的注意。
原本应该匡扶社稷的国家栋梁,此时全把矛头投向了雪棠。
带头的便是左相章吾成,章吾成善钻营,犹如墙头草,哪里势大往哪里飘。昭帝在时,他恨不得日日让妻女进宫巴结雪棠,昭帝去了,他也是头一个声讨雪棠的臣子。
声讨雪棠,既能显示出他忠君爱国的忠心,又能讨好素来与贵妃有嫌隙王皇后,简直是一举两得之行。
章吾成指着雪棠怒声斥责:“你乃乡野村夫之女,靠着贵妃巧言令色蒙蔽圣上才受封固伦公主。皇家血脉断容不得你这宵小来混淆,便是为了皇家的尊严,也不能任你苟活于世。”
章吾成倒也没有撒谎,昭帝是在南下巡视时遇到的贵妃,当时贵妃孀居,已身怀六甲,进宫不过三个月便诞下了雪棠。
雪棠的身份众人心知肚明,但因着昭帝对贵妃情有独钟,眼珠子一般护着她们母女,众人才不敢多言。
昭帝已去,现下没人庇护雪棠,朝臣便肆无忌惮起来。
他们七嘴八舌、说来说去无非一个目的,就是要处死雪棠。说到激昂处,朝臣纷纷向雪棠的方向涌去。
太极殿门口是站着侍卫的,但在宫里讨生活的人心思最为活络,圣上和谢贵妃皆已仙去,雪棠再无倚靠,谁也不会为了一个没有皇家血脉的公主得罪朝廷大臣,于是那些侍卫只直挺挺站在自己的岗位上,对朝臣的逾矩之行视而不见。
人都有从众心理,既已起了势,朝臣便牟足了劲儿追赶雪棠,一边追赶一边责骂,似乎追得越快、骂得越响便对大英、对圣上越忠心!
雪棠被众星捧月长大,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忙不迭扯着凝枝向前奔跑。
朝臣如狼似虎,气势汹汹,怒斥声如潮水一般灌进雪棠的耳朵,简直要把她湮没。
平日里衣冠楚楚的朝臣一旦翻了脸,比地狱里的修罗还要可怕。
母妃便是这样被他们逼死的吧,雪棠回眸乜了一眼身后的豺狼虎豹,将他们可恶的嘴脸牢记于心,苍白着脸向前奔去。
她害怕极了,一边奔跑一边咳嗽,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却半刻不敢停歇,她是母妃唯一的骨血,便为了母妃也得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