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一,风气渐凉,神都周边的环境越发接近秋季该有的气候,城内城外都在无形中多了几分萧瑟。
内城区的一座宅子内,秋风拂入,带来淡淡凉意,午后的阳光从窗口射入,落在窗边的床榻上,给榻上之人带来不适感的同时,也让他体内的冷意有所缓解。
作为一个鬼修,哪怕是到了不惧阳光的地步,崔珏也依然不喜在阳光下行走,但他眼下却是不得不不借助阳光,才勉强压抑住体内的那股太阴之气。
双眉之上有淡淡的霜色退去,化作水气,升腾而起,崔珏神色稍缓,但郁色更浓。
因为眼下虽然暂时压制住那股阴气,但到了夜晚,阴气又会卷土重来,甚至会和这一具鬼身结合得更加紧密,带来更为剧烈的折磨。
崔珏忍不住咬牙,伸手一拿,一本黑皮书册凭空出现在手上,书页翻飞,同样漆黑的纸面上,猩红的字迹落入他眼中。
——姜离!
乙未年戊寅月庚午日生于冀州,姜氏分家第一百三十六脉七房长子,寿元****。
生死簿上显示着简略的信息,确切的寿元还似被涂抹般覆盖,不见具体数字。但只要崔珏想,只要他能够付得起代价······
看着那两个字,崔珏有种直接划去的冲动感。
“以你的阴寿,便是完全耗进去,也不可能抹去他的性命,还是莫要尝试了。”
低沉的声音突兀响起,地面上一道阴气浮现,有魁梧身影显化。
身穿和崔珏相似的赤袍,但更显宽大,其人豹头环眼,铁面虬鬓,光是站着,都有一种凶威恶相,但却不曾予人狞恶,反倒有种堂皇刚猛之感。
崔珏闻言,又是紧紧盯着那名字看了少顷,似是犹有不甘。
生死簿抹杀性命只需朱笔一划,方便异常。但在方便背后,却是有着付出寿元的代价。越是强大,气数越强,付出的代价就越大,和易道占卜受到的制约条件相似。
而鬼修,也是有寿元的,其乃阴寿,为魂体之寿,代表着魂体能够生存的岁月。付出阴寿,就相当于付出魂体之“生机”。阴寿若尽,便是鬼修之躯也要彻底消亡。
真要是无寿元之限制,这世界早就成鬼修的世界了。
“我知道。”
崔珏咬牙说着,突然又将生死簿翻动,落在了某页。
——李泌。
这两个字映入他的眼帘。
他真正想要杀的,还是这个叛徒。
若非是这叛徒,崔珏绝不至于落到这般地步,就算被天璇正面撞上,也是有的余地可以转圜。
他显然还不知道某个姜离师徒三人有多小心眼······
看着这个名号,崔珏另一只手拿着凭空出现的朱笔,就要点上去。
然而这一笔才刚刚点上,他就感觉自己身体蠢蠢欲动,有一种一泻千里的感觉。
若要取李泌性命,崔珏会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虽不至于耗空阴寿都杀不死,但也至少要去掉大半条命。
“那牛头这些日子一直守在地宫中,想来是已经投效在姜离门下,受其庇护了,虽不至于亲近到气数共享的地步,但也足以让杀他的代价大大增加,”魁梧大汉淡淡道,“最好还是莫要想着用生死簿来取他性命了。”
作为阴律司的勾魂使者,牛头好歹也是个六品,再往上就是和判官同品级的五品了,自然是对生死簿有所了解的。所以,他在弃暗投明之后直接一个滑跪,拜在姜离门下,好保全性命。
牛头就不信崔珏会拿自己的命换他的命。
以崔珏如今遭受重创的情况,要是强行取命,他自己怕是也要一命呜呼,给牛头陪葬了。
一想到这取命的代价,崔珏就是一脸的晦气。
他终究是做不到以命换命,那样太不值了。
“且饶他一命。”崔珏冷声道。
“你如此想,那自然最好。”
魁梧大汉道:“当务之急,是要助你疗伤,伱如今阴气缠魂,不得回返,好在神都人气旺盛,你可借此来驱逐阴气。若是内城区还不够,便前往外城区,那里的人气更盛,当可完全压制。”
“尽快恢复,尽快回返,以免发生意外。”
这意外,说的自然是太平教了。
距离崔珏受创也有些日子了,幽王那边也察觉到了天璇的意图,怀疑她是要以崔珏为饵,钓太平教出手。
作为崔珏的上司,幽王自然是不会对其置之不顾,这段时间以来让另一位魁梧大汉就近守护,还在周边安插部属,以免崔珏遭刺。
自从二皇子遇刺之后,神都上城区都不算安全了,何况是内城。
一旦崔珏遭刺,周边部属便会第一时间通知幽王,让这位阎王直接赶来,保证不重蹈二皇子之覆辙。
“有意外才好,最好是法外逍遥前来······”崔珏恨声道。
不管那法外逍遥是不是张道一,只要来刺杀他,就绝对让其有来无回。
魁梧大汉见崔珏这副模样,也是知他这些日子被折磨得狠了,开始走极端了,当下只是摇了摇头,便要隐身暗处。
然而——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悠然之声突起,声音回荡,带着一股豪迈和坦荡。
外头街道上,一人着青衣,配长剑,步履从容,似缓实疾地走向崔珏所在的宅子。
街道左右随着他的到来而阴风四起,影影绰绰的鬼影悄然出现,天色忽沉。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那人吟着诗接近,哪怕是察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