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周城轻轻拉开了医馆的大门,手中端着一盆血水和一堆被鲜血浸红的布头,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
冷思冰还穿着适才那身被染上血红的雪缎宽袍,这一个时辰,他寸步未离开。
他面带忧色,疾步上前,走进医馆中。抬眸而望,见温如月依旧不省人事地躺在榻上,他忙对老大夫问道:“如何了?”
老大夫抬手行了个礼,“冷大人,这小娘子命大,虽伤口颇深,流血甚多,但好在是未伤及要害,命是暂时保住了。”
冷思冰心里“咯噔”一下,“暂时?”
老大夫回眸望了望熟睡的温如月,点了点头,道:“她身子骨本就虚弱,若是不好生休养一阵子,怕是会落下病根儿。刘某去备些汤药,一定要嘱咐她按时服用,不然恐有性命之忧。”
冷思冰微微点头,总算是舒了一口气。他送别老大夫离开医馆后,走到温如月的身旁,轻轻坐在床边,凝望着沉睡的她,心底萌生出浓烈的愧疚感。
迟疑片刻,他从怀中掏出温如月的那只褐色花纹石坠,悄悄戴在了温如月的颈子上,望着她憔悴的容颜,冷思冰似是有很多话想说,却又难以启齿。
冷思冰回忆起儿时,身为刑部尚书的父亲,因惩奸除恶却未能保护好妻子,导致他的母亲为奸人所害,至今不能释怀。
那时他哭着责备父亲,“没有能力保护好家人,就不要伸张正义!”
而父亲冷东常却道:“虽是为父的过错,但是职责所在啊!”
冷东常泪流满面,哀求道:“思冰,为父不奢望你能原谅,但只求你能好好保护自己,一生平安无事。”
所以,冷思冰正是因为父亲的话,才自幼习武,虽不能说是武功盖世,但也绝非常人所能及。
只是,即便他武功高强,也因为母亲的事,从不敢轻易伸张正义,他一向是低调行事,不露头角。倒是今日温如月的作为,确是震惊了他,刻骨铭心,永生难忘。
温如月虽未身怀绝技,但却有着一颗赤忱之心,能在危难时刻挺身而出,不遗余力,哪怕是献出生命。
冷思冰回想起他曾说过的“拼死守护战红门”的话,结果到头来,真正拼死守护战红门的,是温如月,而他只不过就是个后盾罢了。
冷思冰将温如月颈上的项链坠子塞进衣襟中,小心整理好,随后起身离去。
待冷思冰离开后,温如月缓缓睁开了眸子,其实她早就醒了,只不过是在装睡,因为她不想理睬冷思冰。
她伤口疼痛难耐,一双弯眉拧成一团,甚至是连喘息都要小心翼翼。她一想到今日对冷思冰多次使眼色,而他却无动于衷的事,心底便横生一抹凉意。
本以为他是个正人君子,本以为他会为了战红门的弟子们出生入死,结果到头来却是她自己在孤军奋战。
冷思冰这种贪生怕死的鼠辈,又怎会为了身份低微的弟子们而违抗朝廷的命令,不予处死失败者呢?
温如月觉得她看错了人,冷思冰到底是个懦夫,怎可能会救了小瑶呢?大概是她猜错了。
她想着想着,两道热泪顺着太阳穴滑落在枕上,这种难过感痛彻心扉,甚至超越了伤口的剧痛……
**
二十余日后,温如月的伤势已经有所好转。
梁若水和团儿一同到她的卧房中探望,见她半卧在床上看着医书,面色依旧颇为苍白,二人为不久后的秋季考核忧心不已。
倒是温如月为了不叫二人担心,还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开起玩笑说她算过分数,即便是弃考也不至于排在后五名。
她还反过来安慰团儿要好好练习,争取超常发挥。
临走前,她端起手边的托盘和药碗,乖巧地微笑着要梁若水帮忙送还给耿大夫的徒弟周城。
待二人离开后,温如月却骤然冷下了脸,她心中明白,今年的考核兴许会拿个倒数了,且定是也留不在二舍了。
门外的不远处,冷思冰呆呆地杵着,他望着团儿一脸雀跃的从温如月的卧房中出来,那颗悬着的心才放下了少许。
这几日,他几乎无时无刻不在庭院中溜达,时不时便看向温如月的卧房,期盼着她能坐在窗前,或是出来走走,然而却始终不见她的人影。
郝特忽然轻步而来,直言道:“大人若想去看看她,就上去吧。”
冷思冰骤然一惊,许是看得太专注,他根本未曾留意身后突然出现的郝特。
只是,他顿了顿,却冷哼一声,“谁想去看她,螳臂当车,自作自受。”
言罢,他转身而去。
待冷思冰离开后,郝特垂头一叹,他深知这是冷思冰对温如月动了情。
但他不知这是恻隐之情,还是恩情或是男女之情。只是,在这制度残酷的武学院里,门主是不该与弟子有私交的。
转眼已是秋季考核的前日,温如月的伤势已好转许多,一个人溜去了训练场的角落里观摩大家训练。
她见团儿武艺突飞猛进,梁若水又在一旁悉心指导着,这让她沉重的心情放下了少许,至少,团儿这个武功水平,应该不至于排在后五名了。
她望着二人嫣然一笑,一对酒窝在唇角荡漾起来,甜美可人。
不远处的冷思冰见温如月笑靥如花,看得两眼直愣愣地,似是入了迷一般。
又许是他的气韵非凡,那视线成功吸引了温如月的注意,将她的眸子勾了过去,霎时,四目相视,但却见温如月顷刻间笑容全无,眼底只剩厌倦和愤恨。
她忙起身,冷着脸朝着相反的方向走了。
“等等,”冷思冰见她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