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慢慢过去,她的身体也逐渐好转,被转移回了自己的猪圈,又可以开始出去放风散步了。为了确定最后的疑团,她被放出去的第一时间还是去翻了垃圾桶。 在垃圾桶里,她首先发现了这座山谷的位置,应该是在俄罗斯,这里的人们口中那些她听不懂的话正是俄语。之前她也有怀疑过是不是俄语,现在随着记忆的恢复,加上这些文字,她已经可以确定了。 而后在牛奶的包装袋上,她找到了2049年末尾和2050年初的月份时间。这与她的死亡时间基本是吻合的,说明她死后不久就在这里“出生”了。 她就是路采薇,是梅羡林的姑妈。在那场著名的128东川雪岭案中身亡的是梅羡林的父母,36岁的梅官清和32岁的林淼,以及林淼腹中仅一个多月还未成型的胎儿。 出事的那年,她39岁,是个已经转业的医生,独自一人,四处打着零工养活自己,并逐渐染上了酗酒的毛病。 当年仅4岁的梅羡林,因为这次事故患上了严重的自闭症,被已在国外定居的外婆童画领回美国抚养。她和童画因此见了一面,在此之前,她完全不敢相信,世上竟然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童画居然就是林林的外婆。 童画当时已经60岁了,但看起来似乎只有四十多,比当时的采薇大不了多少,不得不说她保养得很好,身材也没有变形臃肿,仍旧那么笔直有力。 简单的几句交谈,采薇心里感慨万千,她还是他曾经喜欢的那个女孩,那种清新孤冷的气质从未改变,好像她心里装着汪洋大海,始终波澜不惊,却也让人无法走进。 自那以后,采薇再没有见过这个侄儿,直到2046年童画去世,羡林回国,才又来找到了她。在2046年12月8号那天,他们一起去了墓地,有了之前她回忆起的那段对话。 那时候的她已经是重病缠身,羡林要留下来照顾她,被她拒绝了,她不想成为任何人的负担和累赘。她曾经学医,知道自己已经无药可救,不仅仅是身体上,还有心理上的。 在疗养院煎熬两年之后,她终于做了那个痛苦的决定。生命的最后那一刻是羡林在陪着她。 她之所以要坚持到最后一刻,并不是出于对人生的留念,而是为了信守她对依依的承诺,对妈妈的承诺,她们去世前的唯一愿望都是希望她能好好活着,不管面对什么、经历什么,都能选择热爱生活,勇敢地活下去。 就像她现在虽然只是一只孱弱的小猪,她却仍旧愿意选择坚强地活着。大病初愈的她现在特别小心自己的身体,几乎不碰冷水,外面风稍微大点,她就会主动回到猪圈里去。 春去夏来,她的健康却似乎并没有恢复如初,哪怕在最炎热的天气里,那溪水还是让她感到刺骨的寒,她只会小心地静静站在水边,让水没过膝盖,却绝不会再像去年那样完全闷在水里。 尽管如此小心,秋末冬初的时候,她还是旧病复发,药石无效。 有好几个穿白大褂的兽医和工作人员来看她,几番检查之后都在默默摇头,从他们的眼神和表情里,她知道自己已经被彻底放弃了。 在这一世生命的最后日子里,她一只猪孤独地躺在单独隔出的猪圈里,因为身体难受而呻吟呜咽着,但这一次,再没有人陪着她,甚至没有人搭理她。最后她自己也放弃了,就这样死了也好,总比被吃了强。 安详闭眼,她在这世间的第三世也到此终结。她是谁?她是那个在夜晚的路灯下奔跑着回家的小男孩,她也是那个十四五岁的花季少女,是那个在临终病房里亲手终结自己生命的苍老妇人,她也是这只喜欢玩水,与世无争的小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