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我究竟是谁呢……”
她垂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怕在那里面看到答案,“我知道我没有资格抱怨……我已经比大多数人过得好,我更不应该这么软弱……我……”
“你是三年前来到这个世界的人,”沈约忽然打断他,“是只要别人对你好,就自愿负上枷锁——总是莫名其妙地和欠了这个世界所有人一样!”
梓萱抬起头,沈约的表情在泪水中被模糊,“你不是一直对我强调公主的责任的吗?”
“黄萱萱不必承担被这个世界排斥的孤独,不会在这个年纪就被迫与陪伴了自己前半生的所有人告别——梓萱,我一直知道你过得很不容易。
“你恐惧这个世界,恐惧这个身份,却又不得不继续扮演这个身份——你不敢告诉秦铮,怕他看你的眼光会因此改变,你不能告诉阿茵,怕他会因此难过,你无法告诉这个世界,怕会被他们抛弃——”
他起身,让她靠在他身上。
“虽然缘分如此浅薄,可至少你今天知道,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在忍受这种折磨了,”他的声音如同涓涓细流,“在过去的三年,就在这同一方天空之下,有一个人,她和你从同一个地方来,与你感受着同样的孤独。
“在过去的三年,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在啃噬这样的孤独。”
人真是奇怪的动物,只是这样一种所有当事人都不曾察觉的陪伴,竟然会让她感到安慰。
她轻轻推开他,向后一仰,靠在朱红的柱子上,一拍地板,示意他坐。
沈约没有坐,“青石阴寒,纵是八月,也难免有伤殿下玉体。”
然而梓萱又拍了一下地板,这是毫不退让的意思。
沈约只好奉陪。
“时卿,谢谢你。”
青塬的宫宇比之桃源更多了三分冷峻,却一样是高高在上的金顶,望不到尽头的朱墙。
原本有很多话,现在却忽然一句都不想说了。
就只是这样静静地坐在这里,听着远处断断续续传来的哀声,她的心灵竟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宁静。
沈约也没有再开口,没有问她为什么突然叫住他却又一言不发,也没有以国礼为理由催她离开。
这种无声的默契在过去三年,不止一次地温暖了她的孤独。
太妃薨逝,青塬皇帝辍朝三日。
丧仪由皇后主持,所有三品以上外命妇皆入宫守灵。
秦铮一身孝衣,立在灵牌下,代皇帝向所有吊唁者致礼。
事实上,有资格接受这个致礼的人除了她和域松赞,便只剩下几位半截脖子入土的宗亲元老。
将香火交给内监,梓萱抬眼,在他还礼时定定看了他一眼。
自那日太妃薨逝,他留在宫中守灵,他们便再未见面。
而此时此刻,他的神情甚至有些冷漠。
梓萱后退半步,转身离去。
却不料,还未到宫门口,先被皇帝的心腹太监德祥给拦了下来。
“长宁公主留步,陛下请公主到太妃娘娘寝殿说话。”
梓萱回头看了眼金殿,“不知陛下是为公事还是私事?”
“陛下口谕,是为私事,所以殿下可以拒绝。”
闻言,梓萱低头一笑,心底莫名涌起一股忧伤,“请德公公带路吧。”
然而在殿内,她不仅等到了皇帝,还有秦铮。在他身后还有他弟妹。
皇帝几步走到她面前,免了她的告礼。
“朕把公主当自己人,便有话明说了。”
一向不阴不阳的皇帝突然说出这种话,拿不准他到底要干什么,梓萱只是谨慎地看向他。
对她的打量秦樾毫不在意,“太妃待朕恩重如山,有如亲娘。公主了了太妃的心愿,就是朕的恩人。”
“陛下言重了。”
“太妃将侧殿辟为书房,留下了许多手札,朕想把这些手札托付给公主。”
眼中闪过不可置信,梓萱愣了愣,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陛下当真?”
“君无戏言。”
秦樾瞥了她身后一眼,“公主可以亲自去书房整理太妃的遗物。”
从进门后便一直忍着不开口的云蓼终于忍耐不住:“父皇!太妃生前从来不许任何人踏入书房一步的!”
秦樾没理她,“朕还允许,公主可以任选一人陪公主一同进去。”
“谁都可以吗?”
“自然。”
梓萱回头,“时卿!”
沈约俯首,“臣遵旨。”
秦樾藏着古怪笑意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其实公主还可以再带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