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髯少年和兰辛同时闭了嘴。
“三公主是信不过大理寺吗?”洪敬德慢声道。
“多一份力量,孩子们便多一份希望,早日回到父母身边,不好吗?”
梓萱目光坚定,“何况,如果凶手真的是我,您会相信官府吗?您不怕我为了自己的名声杀了所有孩子灭口吗?而如果凶手不是我——”
她微微一顿。“他们连当朝公主都不怕,还会惧怕大理寺吗?为了压倒我,他们不知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来——我一个人死不足惜,但那十七个孩子,牵挂着十七个家庭。他们的父母背井离乡,经历了流离失所之痛,我不希望他们再承受丧子之痛了。”
洪敬德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一时间,谁都没有开口。
良久,杜知晦叹了一声,“敬德,我知你一生最恨人沽名钓誉,但你我都曾亲眼见过柳家的小姐当众刁难于殿下,更曾见过她们在大雪天侵占百姓的房田,让无辜之人冻毙街头……”
她轻轻叹息,“她们有多不想我们出头,便有多恨三公主……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常四,没有证据证明是公主所为,我们不能像那些狗官一样,让无辜之人只能以死明志……”
那少年忍不住开口:“老大……”
洪敬德目光复杂,他与杜知晦对视一眼,又转向梓萱,“三公主,洪某也算阅人无数,大奸大恶,大善大义,都见过——
“我看得出你是真心,但也看得出公主——你阅历尚欠,心慈手软,太容易相信别人……”
梓萱目光震动。
他接着道:“我与您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您其实什么都不用做。我的人从今天一早便已经开始排查这一个月内出现在城南的陌生面孔,而无论是大理寺,还是不知道是柳家还是其他劳什子家,他们都不会把您怎样——孩子们也一定能寻回来!您只要等此间事了,再——”
“您觉得除了我,”梓萱忽然打断他,“还会有人让义庄存在下去吗?”
洪敬德目光明锐,“即便,要为此与至亲决裂?”
梓萱叹了一声,笑容中有无奈也有自嘲,“我不认为决裂就能解决问题——你们不是我的垫脚石,但如果真的有人以此来威胁我……我也绝不会退让!”
***
当他们离开时,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阴了。
不知不觉,外面竟下了雨。
洪敬德一直将她们送到门外。
梓萱怕杜知晦受凉,嘱托侍从先送她上马车。
兰辛将伞撑到她头顶,她转身面对洪敬德。
“三爷,谢谢你愿意见我。”
从她说出那句承诺,洪敬德便未再发一语。
此时此刻,他望了一眼杜知晦的背影,也仍旧没有开口。
梓萱笑了笑,“尹家是我祖父家,他们——一定会故意误导大理寺的追查,如果可以,您不妨朝跟大理寺相反的方向调查看看。”
洪敬德深深看她一眼,忽然朗声一笑。
“三公主,此事之后,便再没有退路了——你一退,尹家,义庄,还有我们,都会万劫不复。”
***
细雨潺潺,秋枫里已带了三分萧凉。
拜别了洪敬德,梓萱转身走向马车。
身后的人几步跟上来,与她并肩而行。
她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与她撑伞的人已经换成了秦铮。
“你——”
他脸上是少见的沉默。
梓萱也不由沉默下来。
短短的几步路,却每一步都静谧得幽长。
然而,就在要走到马车前,他忽然握住了她的手。
梓萱回过头,他漆黑的眼底在秋雨中竟有些迷蒙。
她难掩惊讶地看着他。
“你总是要把自己从所有人中剔除。”
他每一个字都说得极为清晰。
梓萱一怔。
“哪怕我的名字跟你并肩写在一起,”秦铮道,“你也从来没有改变过——孤身赴死的想法。”
她忽然说不出话来。
“你永远都不会是一个人,”他的声音在雨中忽然带了一层难言的温柔,“因为无论是爱意,还是恨意,我都会承受的。”
望着他的眼睛,破天荒地,她竟然没有拆穿他永远的谎言。
***
“爹!公子那天来的时候,我们不是已经商量好了吗?”江龄急声道,“殿下是正人君子,与少君琴瑟和鸣,不会对我怎样,更不会做出那样卑鄙无耻的事情!
“爹,儿那天说过了,既然做了这个官,就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更没有背信弃义,忘恩负义的道理啊!”
然而无论他怎么说,江洺却始终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一如他过往的每一天——
仿佛这样静静的忍耐便能解决所有问题——
或者,等问题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