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萱闻声望去。
“三妹。”
黄茵的声音越来越近。
梓萱凭本能抓住了他递来的手。
那掌心温暖宽厚,即便在这寒凉的秋夜,也没有半点阴寒。
连声音也一如往常的温柔:“孩子们都脱险了,延靖已经将所有孩子都安置妥当。”
所有……
眼睫一颤,梓萱心底陡然生出一种荒谬感。
“沈约呢?”
空气倏地一静,梓萱心里一紧,黄茵的声音里似有一声叹息,“时卿伤势不重,胡太医已经为他诊断过了。”
时卿……
“活着,还活着就好……”她喃喃道。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仿佛又置身于那片大雪之中——
眼前是他瘦削的背影,还有那双满是厌恶的眼睛……
她垂下眼,仿佛是在说给自己听:“他为了抓住我,肩膀都脱臼了,后面又挨了两刀……”
漫天鲜红的火光中,她第一次在他眼中见到那样浓烈的情绪——那时他看她的表情,如此冷漠,又一如梦中他站在黄萱萱面前时那般——如此悲哀。
头顶落下一只温柔的手,黄茵道:“是我拜托他来的,但看来还是晚了一步……”
梓萱惊讶地抬头,却不是对事情本身,而是万万没想到黄茵会公然说出来……
她知道此时此刻这个房间里绝不会只有她一人,今天这句话绝对也会传到其他人耳朵里……
心底蓦地一暖,她抿唇笑了一下,泪水从空洞的眼眶里里跌下来,“李玉呢,他还好吗?”
“嗯,”黄茵轻轻拂去她眼边的泪水,“虽然伤势不浅,但幸好性命无虞。”
她点点头。
“母君也很担心你,魏公公就在我身边。”
一声长长的叹息响起,魏溯道:“殿下放心,陛下会为您讨回公道的。”
她抽泣着点点头,却一个字都再说不出来。
“让胡太医为你看看吧,”黄茵道,“之前她有告诉我,你的眼睛会有暂时失明的风险——但她一定会治好你的,不要怕,我们都在你身边,不会有人伤害你的。”
他的每一个字都在努力抚平她的恐惧。
梓萱垂着眼,没在说一个字。
有指尖落在手臂上,梓萱闭上眼睛,仿佛等待宣判的囚徒,却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胡润贞的话很简短,“三天,请殿下在三天内都不要再流泪。”
梓萱点头,原本便已是强弩之末的精力在此刻也终于耗尽。
见她睡去,黄茵替她掖了掖被角,回头看向胡润贞。
“公子放心,三日,臣一定让殿下复明。”
黄茵颔首,“有劳胡太医了。”
他转向秦铮,“少君,可否有劳少君同我一起送魏公公一程。”
秦铮的目光从梓萱颊边被汗水浸湿的长发上移开,“岂敢,公子请。”
黄茵颔首,几人一起沉默地出了屋子。
送走魏溯,面对再次恢复寂静的街道,黄茵淡淡开口:“三个时辰了,少君也该换身衣裳了。”
秋风卷起他□□涸的血迹凝固住的衣摆,秦铮却仿佛根本没听见,“如果我输了,不过是失去一个妻子——公子要失去的,可是亲生妹妹!”他冷笑一声,“只此一点,铮确实甘拜下风。”
面对他的冷嘲热讽,黄茵仿佛毫不在意。
“如果我不赌,才会永远失去这个妹妹——”他道,“至少这样,还有一线希望。”
秦铮深深看他一眼。
黄茵从轮椅上侧过头,明明是仰视的地位,却让人不敢生出半分轻视之心。
“秦少君,如果你真的能让萱儿回心转意——”
黄茵目光如炬,“夕颜,茵会亲手奉上。”
***
送走黄茵,他回到她身边。
兰辛正趴在她床前,聚精会神地替她换药。
——胡润贞临走前特别叮嘱,每隔两个时辰,就要换药一次。
秦铮在屏风旁停下,以免满身的寒意惊扰到她。
恒安从后面凑上来,低声道:“爷,兰辛一直守在这里,莫院正也没有机会来替三公主把脉,您看这……”
“那便等她复明之后——这几天,盯紧抓药的人。”
恒安觑他一眼,“是。”
见他迟迟不走,秦铮冷冷道:“什么?”
恒安咽了咽吐沫,迟疑道:“爷,小的伺候您换身衣裳吧,这衣服上沾着血,忌讳……对,对三公主也不好……”
直到他说到最后一句,秦铮才瞥了他一眼,脚下却依然没有挪动半分。
“恒安。”
恒安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在我的计划里,早就有她死了这个可能,我早就规划好所有的万一了——可是……”
他闭了下眼睛,眼前又出现她浑身鲜血的样子。
“爷……”恒安低声道,“小的不敢妄加揣测爷的心思,可……人心都是肉长的,三公主虽然一开始是冒犯过您,但那也不是她的本意……而且,她对下人宽容,对百姓仁慈,从不自恃身份以权压人……还帮过爷,别的小的不懂,但三公主……是个好人啊……”
恒安叹了一声,认真地看着他,“小的知道,如果三公主真的有个万一,爷这辈子心里都不会好受的。”
这辈子……
秦铮勾了勾唇角,是她心慈手软输给了别人,他怎么可能为她难受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