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瞬间,崔琇就见崔千霆似发现他们几个小兔崽子的心思,于是便掐着崔恩侯后颈肉,干脆利落,出了房门,脚步轻点,朝府内最高的瞭望楼而去。
瞭望楼,本隶属朝廷官衙专属建筑,在地方府衙用来查火情,在军中用来探敌情。崔家有此建筑,自然也是武帝特指建造。此楼虽不及宫内九层瞭望宝塔,却也有五层楼,乃是大兴县内非官方所拥有的最高建筑物。
站在顶楼,可以察看整个大兴县雕梁画栋,富贵繁华。
当然,他也只是听闻俞嬷嬷介绍过而已。
崔镇走后,瞭望楼已经封了。
毕竟此楼昔年有替武帝镇压各方势力的用途,且与宫内瞭望宝塔隔空相望。
眼下宫内的宝塔轮值侍卫一旦发现有人借瞭望楼反窥伺皇宫,就可敲响警钟,甚至可带兵入国公府搜查!
想着瞭望楼的敏感性,崔琇刹那间脖颈一凉。
可偏偏府内灯笼并着空中皎月,映着崔千霆身形轻盈,矫若游龙,透着潇洒肆意。而被“挟持”的崔恩侯也没反抗,甚至还动作颇为娴熟,摆出优雅飞舞的姿势。
因此从他崔琇的角度望过去,两人越级而上,似要往天上宫阙摘星揽月追日去,端得神仙风流。让人不经意间就浮现出一句诗——“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让人忍不住为此心生向往。
让人克制不住心跳砰砰加速跳动。
眼角余光朝左右瞄了又瞄,崔琇望着两位神情淡然甚至还有些麻木的哥哥,确定自家两位长辈不会因为私闯瞭望楼有祸事。于是,他便克制不住胸腔内强烈彰显存在感的冲动心跳,羡慕无比:“瑚大哥哥琮大哥哥,我什么时候能学会轻功啊!”
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那是终极梦想与追求啊!
好男儿谁不想文武双全!
崔琮瞧着自家算得上沉稳的弟弟哇哇叫嚷,活泼开朗像个小屁孩,不像是个古板的老学究礼仪周到,不由得笑了笑,逗道:“瞧瞧连琇弟弟都如此羡慕,我倒是明白那些话本描写礼仪周到端庄贤淑的大家小姐为什么爱江湖侠客了。毕竟这样的画面太美了,带着逃离森严礼教的束缚,逃离压力偷得浮生半日闲的爽感,甚至还有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美感。”
“太美了。”
要不是离开的两人真嫡嫡亲的亲兄弟,他这个当儿子当侄子的都敢戏谑出口——这对看起来也是严父慈母!
冷不丁听得这类比,崔琇整个人都傻了。
“崔琮,谨言慎行。二叔知道你这么打趣,非打你半身不遂不可。”崔瑚不敢去看似乎与夜幕合二为一的身影,忙不迭开口强调:“二叔可是掐着我爹后颈肉离开的。说真的,他要是不去吹吹风冷静冷静,顺带看看今夜哪家灯火通明,看看别人比他还辗转反侧寝食难安,他心里这股气没准明天就得冲着我们来了。”
难得听自家堂兄点名道姓,神色肃穆,崔琮收敛了笑意,跟着表情凝重了些。抬眸望着璀璨的星河,望着夜幕下依旧带着巍峨轮廓线的国公府,崔琮低沉着声,“说起来命运也真无理取闹。尤其是这名分规矩,我爹他若是哥哥,最起码可以名正言顺说一句长兄如父,好好教育弟弟听话!”
比起因嫡长子继承制可以继承的爵位,崔千霆恐怕对兄弟间天然的“教育权”更为看中。
崔琇听得这声唏嘘,便发觉因为羡慕热血沸腾的心猝不及防的迎来了密密麻麻的利箭,扎着心,以致于他整个人疼的难受。
练过武,哪怕只有跑跑步踢踢腿,可他也因此知道练武的难。
且一个人精力的有限。
要想文武双全,定要比其他人付出千万倍的努力,甚至还要牺牲一定的休息玩乐时间。
而崔千霆文武双全应该不是作假的。
所以……所以就让人心疼。
这样的付出,最后沦为话本里被唾弃的跳梁小丑就罢了,崔千霆心心念念的国公府甚至因他被政敌拿捏住了把柄,因他败落被抄家。
这一事,他都不敢去想。
一想,就更疼的难受。
“那……”
听得话语似乎带着些哭腔的弟弟,崔琮猛得回过神来,唯恐自己先前情绪过于低落,让这个过目不忘记忆不错的弟弟鹦鹉学舌,全都跟亲爹说个一干二净。于是他赶忙一笑,弯腰抱着崔琇:“琇弟弟没什么好怕的,哥刚才是随口一提。你想想啊,要是咱们爹是嫡长子,以他孤芳自赏桀骜不逊,一言不合直接动武的狗脾气,可能咱们早就坟头草三尺高了。”
“很多戏文都演过,武将成器一代就够了,子子孙孙成器,会被帝王忌惮的。”
“对。”崔瑚瞧着还有些呆愣的弟弟,也跟着劝:“弟弟没什么好怕的。他们兄弟俩各有优缺点,谁也离不开谁。说简单些,只要他们闹得厉害,皇帝没准还愈发放心。皇帝开心,那咱们好日子就来了。比如琇弟弟可以多安安心心练武了,多学点知识!”
崔琇迎着两位哥哥担心的眼神,沉默一瞬,压下心中的万千思索,重重一点头:“好好读书练武才最重要!”
“弟弟领悟能力真好!”崔琮捏了捏崔琇的小脸蛋,道:“咱们也回学堂吧。弟弟今晚就跟我们一起睡。明天要是裴夫子动怒的话,弟弟记得给我们说好话呀。”
崔琇闻言捂着自己的脸,斟酌着开口:“我跟夫子说,多听不同意见,叫三人行必有我师。我和大伯出来的时候,听过有人道过黄花来源是《陈吉老县丞同知命弟游青原谒思禅师予以簿领》!”
边说他飞快看眼前两位哥哥神色。
就见两露出了如出一辙的呆滞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