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道上,马蹄声阵阵远去,惊起稀稀落落的几只黑鸦,在天空久久盘旋不去。 万物萧条中,家家户户颗粒无收,许多人带上妻儿老小离乡躲债,在林中小路当中走出了一条长龙,煞是壮观。 陈殇一袭褐色麻服乘在马上,向着远方驰骋而去。肩上搭着长弓与羽箭,腰间系着野狼毛皮,活脱脱一副猎户装伴;只是手中提携一个鲜血沾染的麻布包袱,使得他又好似一个杀人越货的马匪,一路上总是滴血。 良马御风,秋风碎裂声中早早进了县城,不多时便来到了一处楼台下。 那楼台甚是雄伟,八角攒尖离地百尺,楼前一道沉香木匾刻着“虞阳酒楼”四个金漆大字。 这是整个县城当中最大的酒楼,繁荣得昼夜灯火通明,就连县名也随着酒楼的名字改易为了“虞阳”二字。 那猎户装扮的少年仿佛一时间看得出神,眸中神光隐灭,却成了一副天真散漫的模样。 那店门的小二走上前来,询问道:“客官要不要进来坐坐?现在天气愈来愈凉了,喝上两杯热酒暖一暖身子倒也是极好的。” 少年憨笑几声,道:“叔父打了一个狍子,听说城里有个大户人家要狍子肉,叔父就叫俺送到这酒楼上。”又伸出了手来拍一拍那店小二的肩头,道:“给俺打一壶温酒,俺等些时候下来拿酒喝。”这几句话夹杂了许些乡间口音,倒使得少年身上又增了几分质朴气味。 那店小二笑了笑,将那少年扶入酒楼道:“一壶温酒本也不怎么贵,只是眼下酿酒的人家不肯松口,买酒的大户人家又不少,恐怕要五十文一壶了。” 少年搔了一搔头皮,好似踌躇一会,怕羞一般从喉中挤出几个字来:“俺没带多少钱来,半壶也便够了”说着从狼皮后的一个小褡裢里拿出一堆零散铜钱来,细细数了二十文交予那店小二。 “打猎的!这里看来!”只听那楼梯间传来一声呼喊,少年转头看去,原来是几个玄清宫的道人,便陪笑着走了过去,问道:“各位道长有甚么事么?”语气态度甚是谦卑。 那几人却不答,拉着少年便上了楼,不多时走进一间包厢当中。 一人将那厢房的门掩上,这才开口:“叫你们杀的人,人头呢?” 少年忽然一副害怕模样,看向那手中滴血的麻布包袱,一惊之下竟松开了手。 包袱掉落在地上,原来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长发连同血污一起盖得满面,少年面色苍白,跌坐在地上,口中喃喃自语:“怎么是个人……怎么是个人……”眼神呆呆地看向那人头,似乎被吓得神志不清般,嘴里不住说着胡话。 那几人却不理会他,当中有一个少年道人走近那人头,探出长剑拨了拨道:“姓陈的妖孽终于死了,咱们追了他一路,想不到这一颗人头却得来全不费工夫。” “想来这魔头杀孽过重,老天爷也瞧不下去,虽不是由我正道人士手刃此獠,但毕竟妖邪诛却,可谓大快人心。” “师弟所言极是,既然姓陈的死了,那他的东西便是母庸置疑的了。”一个身披蓝袍的中年道士走了出来,看向另一人的眸子当中满是怀疑。 那另外一人似乎察觉到了那目光当中的猜忌,却笑着走向了跌在地上的那猎装少年,道:“可能是这小贼他们看见有几件物事比咱们给的一百两值钱多了,不想给咱们,最后只是拿来一块玉佩打发咱们也未可知。”说着便将陈殇从地上提了起来,继续道:“若是用这厮的性命去吓一吓那些猎户,他们也许又能交出甚么来。” 那少年道人见状,立时喝止道:“师哥,咱们皆是正派子弟,怎可行这等龌龊勾当!若是这件事传了出去,我玄清宫一门怎么向各位正道高人面前抬头?” 那被提在手中的少年胡乱扑腾着,挣扎着想要下来,乱挥舞的双手却好似无意一般打到了那人怀中,掉落出一部竹简来。 这一下太过迅速,那人反应不及,左手探出却没有接住;众人皆稍稍愣了一下,却见得一道青锋向那人刺到。 不料那人内心阴晦,竟捉过少年来想挡下这一剑,摸准这里众人皆十分好面子,不会刺死这少年,更不会使得长剑穿胸而过刺伤自己。 那青锋果不其然悬停在少年身前一二寸,生生凝住,按剑不发。 “师弟,这地上的《九殇剑典》是甚么一回事啊?”那中年道士瞪视着那人,手中指着少年的长剑收了回来。 刹那间,那少年道人与其他几人一拥而上,剑指提着少年那人,那人左手抽剑不便抵挡,竟将长剑抵在少年脖颈上,大声道:“你们再上前一步,这厮的命就没得救了!” 忽然,那人将手中少年向前方一掷,迫使挡在前方那人向旁让步,就是这么一瞬捡上了地上的竹简,奔向窗子欲以轻功逃逸。 那中年道人方才接住狠狠吐血的少年,便沉忽而身形一失,再见之时已经到了那人身后,伸指点向那人风池穴。 这等只能行动几尺的轻功造诣虽在武林当中只是二三流的腾移术,但一瞬间身形的消失却也堪称神奇,那人竟没反应过来回身招架。 不料一道血色罡气从那人背后横发而出,径直砸向那中年道士。 两人本就相距不到一尺,而那中年道人不愿同门相残,没有痛下杀手,竟一下使得自己预料不及,结结实实挨了这一下横蛮无比的强硬血罡,闷哼一声倒在地上。 那少年道人忽地收剑护身,挽了十几个剑华退步护身,惊道:“这妖魔学了血煞掌!” 余下几个道人反应不及,血光闪现当中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那人似乎是失血过多,面色苍白,冷笑道:“为了一部剑典,害的老子露了功法!”又道:“那道貌岸然的蓝衣牛鼻子不依不饶,老子拿剑典又与他甚么干系了?自己想要便来取,何必装出一副好人模样……”说着俯下身去割开了两个道人咽喉,双手经脉搭上,竟行他血于己身而不滞涩溃烂;眼见这人脸上血气渐渐恢复,那两道人却也离死不远了。 又看了看那少年道人,冷笑道:“血煞神功以血为引,将真气贯彻血中,任凭你剑法再精妙,也怎么能够抵御铺天盖地的真气……当真榆木脑袋。” 那少年道人朝天苦笑几声,忽而心底穿上一股正气来,虽从未见过如此邪人,但面上却依然毫无惧色,眸子当中有了些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