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渐深, 万籁俱寂。 燃烧的篝火已经被熄灭,只留下微弱的白烟,在荒漠中飘散。马商们已经沉沉睡去, 他们并不担心奴隶们会趁机逃跑,沦落为异域奴隶的, 大都是身份低贱,离开了马商们, 在这荒凉的沙漠中, 他们又能逃向何处去。西域中,他们没有身份, 纵使逃回去,也是被捉到,再次当作奴隶贩卖。至于中原, 他们并不熟悉, 恐怕还没有走出去这片沙漠, 便凄惨死去。更遑论,如今奴隶们身上饥饿难耐,浑身上下没有半分力气,只能蜷缩在囚笼中,缓缓睡去。 异邦人原本就生的身材高大, 乌黎尤甚。这用木头砌成的囚笼,对乌黎来说,过于狭小。乌黎仰头,两只颜色不一的眼眸, 直直地看着沙漠上空。沙漠的星辰,比之别处,更加璀璨明亮。乌黎的眼睛如同星辰, 轻轻闪烁。身上的伤痛,夹杂着灼伤的刺痛,在此刻朝着乌黎汹涌而来,但乌黎面色平静,仿佛早已经没了知觉。 董一啸醒来时,看到的就是睁着眼睛,神情怔松的乌黎。董一啸不知道乌黎是睡着了刚刚醒来,还是彻夜未睡。休息了一整夜的骆驼,轻轻抖着身子。马商们翻身,骑上骆驼,继续向中原驶进。 不过三两日的光景,空荡无人的沙漠中,陡然出现了微小的人影。 马商们皆是严阵以待,唯恐是遇到了打劫的强盗。但当那抹纤细的身影,逐渐从模糊变得清晰。董一啸的眼睛顿时睁圆,朝着远方挥舞着手臂。 “宝扇” 囚笼中的乌黎,听到了董一啸的声音。他只听得懂几句中原话,此时虽然不明白董一啸在喊些什么,但神情是从未有过的欢喜,不像董一啸在看守其他奴隶时,恶狠狠的模样。 乌黎朝着董一啸奔走的方向望去,只见一身姿纤细的女子,明明是穿着同样简朴,无甚花样的胡服,但在她身上,便是有几分柔美在。因为脸上裹着厚厚的巾布,宝扇只露出了一双水眸。 与那双水眸相对,乌黎心中浮现出莫名的念头:世上竟然有这般弱质芊芊的女子,若是沙漠中吹起狂风,顷刻间便能将她吹倒。 宝扇收回视线,看着面前的董一啸,柔声唤着:“爹。” 说着,宝扇便将带来的水囊递给董一啸。 董一啸来不及询问宝扇,怎么不好好待在家中,跑到这荒漠中。他接过水囊,扬起脖颈咕噜噜地喝下,直到将水囊中的水尽数喝尽,董一啸才用衣袖擦了擦嘴角。 泛白干燥的嘴唇,顿时恢复了水润。 “怎么来了这里” 宝扇垂下脑袋,轻声解释着:“这次爹离开的时日太久,我心中不安,才央求了长风哥哥带我来这里。” 段长风是段武的儿子,曾经随同马商们来往西域多次,清楚其中的路线。段长风原本是不想带宝扇来的,毕竟一个弱女子,去往荒凉的沙漠,着实让人担心。但段长风抵不过宝扇的柔声央求,特别是宝扇一口一个“长风哥哥”唤他,段长风瞬间不知道今夕是何夕,迷迷糊糊地便答应了。 段长风记性极好,很快便找到了最安全,马商们的必经之路。段长风随着宝扇一同来,两人事先约定好,只在此处等候三日,若是等不到马商们经过,便立即返回中原。好在第二日,宝扇便等到了董一啸。 段长风殷勤地给董一啸送水送吃的,全然将自己的亲生父亲忘了个干净。直到段武黑沉着脸,扯着段长风的衣袖,将他带走。 董一啸本想责怪宝扇不懂事,但毕竟宝扇是为了他的安危,才冒险守在这里。董一啸嘴里的责备,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下次不许了。” 宝扇弱弱应好。 董一啸轻瞥了远处的段长风,叮嘱宝扇:“日后离段长风远些,他不安好心。” 宝扇轻声解释:“长风哥哥待我极好我爹既然如此说,我便听爹的。” 董一啸这才满意,他看着宝扇。厚重的巾布包裹下,外露的眼眸灵动柔软,叫人瞧了心都快融化了,眼眸周围的肌肤白皙晃眼,在昏黄暗沉的荒漠中更显皎白。见微知著,足以可见巾布下的肌肤,是如何细腻绵软。董一啸心中清楚,宝扇的相貌是尽数随了亡妻,甚至是青出于蓝胜于蓝,与他丁点无关。只是性子太过柔弱,令人忍不住操心。董一啸着实搞不清楚,自己是个粗鲁的性子,亡妻性子温和,但是外柔内刚,怎么生出了宝扇这样弱柳扶风,楚楚生怜的女儿。 “爹,这是熏肉,面饼。” 董一啸连忙接过,不一会儿便吃了个干净。他将手掌的脏污去除,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摸出块亮晶晶的铭牌,递给宝扇。 四方形状的铭牌,是用银链串起,被董一啸拿起,顿时哗啦啦作响。 宝扇眼眸轻闪,语气中尽是欢喜:“好漂亮的银链” 银链被宝扇戴在脖颈,镌刻有小字的铭牌,正好贴在宝扇的胸口处。 董一啸原本想要说,回到中原后,将这银链子融了,给宝扇打枚银簪戴。但看着宝扇欢喜地将银链戴在身上,董一啸瞧着,倒很是相衬,便不再提打首饰的想法。 宝扇抱住董一啸的手臂,柔声道谢:“爹爹真好。” 董一啸脸上顿时布满了笑意,扬言日后多给宝扇带些精贵的首饰,惹得宝扇又一番夸奖,直将董一啸夸地身形飘飘然。 路过囚笼中,宝扇脚步稍顿,仔细端详着里面关着的容貌出众的奴隶。尤其引人注目的,便是两只颜色不同的眼眸。宝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