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沉月明, 棺木平稳地入了土,紧接着便是被成抔的黄土掩埋。宝扇站立在陆渊回身侧,她从晨曦微露长跪至漫漫黑夜, 如今两只纤细的腿,还在轻轻打颤。 陆渊回见她快要摔倒,便虚扶了宝扇的腰间一把,两人肌肤相碰,转瞬之间便分离开来。深夜多风,青丝被吹拂地高高扬起,有几缕发丝贴在宝扇近乎透明的脸蛋上。她本就肌肤白皙如雪, 此时越发晶莹剔透,宛如一块易碎的琉璃,仿佛再迎来一丝丝细微的打击, 便会变得支离破碎。 宝扇眼眸微转, 深深地望了陆渊回一眼, 她双腿微曲,纤细的腰肢便随之软下, 轻声说道:“多谢大人。” 说罢,宝扇便转过身去,看向被黄土覆盖的棺木,她一双水意朦胧的眸子中, 似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但最终只化作晶莹的水光, 在眼眶中轻轻闪烁。 陆渊回嗅到清淡的香气,他转身看向宝扇,那张姣好的脸蛋上,显然未施脂粉, 自然也没有擦拭香粉,不知那芬芳从何处而来。 陆渊回将手掌,放置在腰间的绣春刀刀柄上,目光微沉。 从棺木入土,到完全下葬,宝扇都未哭泣出声,只那柳叶弯眉下的美眸四周,尽是绯红颜色,连小巧挺翘的鼻尖,都透着淡淡的粉意,宛如挂在枝头的粉嫩杏花,分外惹人怜爱。 陆渊回给宝扇留下了一大笔银钱,并一枚玉制令牌。宝扇若是遇到难事,持有此玉牌,便能随意出入北镇抚司,去寻陆渊回,或是其他的锦衣卫帮忙。 对于陆渊回并没有将自己接到身边照顾一事,是在宝扇意料之中。陆渊回今日所见,宝扇被赌鬼父亲纠缠,这般可怜的身世,陆渊回心中难免会生出几分怜惜之情。只陆渊回见惯了太多的生死,对他而言,宝扇的父亲既然受到了警告,日后便不会再来。况且,依照陆渊回的性子,也不会冒然想出,将下属的妻子,接到自己身边护着的念头。 凡事不可急切,需心中谨记“过犹不及”的道理,过于着急地想要走到陆渊回身边,反而会让陆渊回生疑。而且,魏茂之死,和陆渊回有些缘故。比起旁人,陆渊回更不能轻易地接受宝扇刻意的示好,对待宝扇的举动,也会多有注意,宝扇稍有不慎,未注意到和陆渊回的亲近距离,便会落个“心思不正”的印象。 宝扇没有去接陆渊回留在桌上的钱袋子,而是将那枚,从陆渊回腰间刚刚取下来的玉牌,握在手心,她指腹微动,仔细摩挲着。 “和夫君的令牌很相似。” 宝扇下意识地将玉牌,贴到自己胸口,片刻后,她慌乱地将玉牌收起,眼睫轻颤:“多谢大人。” 陆渊回抬脚离开。 又过了半月有余,陆渊回不曾来探望过宝扇。正如梦境所说,陆渊回虽然惦记着魏茂临死前的叮嘱,但却不会时时刻刻照顾着宝扇。他给宝扇足够的花用,私底下的庇护,保护她安稳度过一生,这便是陆渊回所能做的一切。若是想凭借魏茂的嘱咐,让陆渊回将宝扇视作紧要之人,带在身边贴身呵护,那是万万不能的。 宝扇却不能就这般安静等候,等待着陆渊回想起她的时候,便来看她一回。这些时日,宝扇做足了一个丧夫的年轻女子该有的反应,她被魏茂娇养着,颇有些不知世事的愚蠢。或许是因为,之前有魏茂在身边保护着,宝扇即使露财,也无人胆敢抢夺锦衣卫妻子的银钱。平日里,若是有邻里的婆子询问,宝扇便如实以答。宝扇仿佛不知道那些婆子言语中的机锋,将自己寡居,却身怀一笔财富之事,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都告诉了那些婆子。 邻里不少人都动了心思,毕竟宝扇着实美貌,又身怀不少银钱。这些人并非是想迎娶宝扇,不过是想先哄骗了宝扇的身子,再将她的银钱骗来。 于是,便有不少或油头粉面,或模样清俊的男子,流连于宝扇的家门前,频频向宝扇示好。宝扇只是水眸轻颤,软着声音,让他们莫要如此。 识趣的男子,看宝扇这般抗拒的模样,便悄然退去。而众多男子中,有一人,看着宝扇的眼神,越发热切。此人是京城有名的浪荡子弟,名唤马生。马生自从见到宝扇一面,便暗自决定,誓要尝过宝扇身子,才不枉此生。至于马生每次相帮,宝扇都柔柔推拒,马生对此不以为然,只道宝扇没尝过他的花样。 马生深知,魏茂是在北镇抚司做事,平日里甚是繁忙,怕是没有多少时间,能陪伴娇弱的妻子。而马生自以为,自己久经风月,待宝扇知道了他的好,便不会再做出抗拒姿态,而是任凭他肆意妄为了。 到时,他美人,金银都在手中,岂不是快哉 这日,宝扇出门为魏茂上香,但刚打开门扉,宝扇便想起,自己忘记将新摘的脆桃一并带去。宝扇便未阖拢门扉,而是返回家中,去取脆桃。马生便趁机,从半掩的门缝中,溜进去魏家。 宝扇带足了东西,正要关上门扉时,便闻到一股女儿家的脂粉香气,虽然气息很淡,但微微带着刺鼻香气,像是花楼娘子常用的。宝扇长睫轻颤,她自然知道,在此处不会出现什么花楼娘子。宝扇转念一想,便猜测出此人是谁。这些日子,整日纠缠在她身侧,喜欢厮混在花楼中的,除了马生,便别无二人。 宝扇轻垂眼睑,微翘的长睫,在脸颊处投下一片阴影。她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现的模样,关上了木门。 来到魏茂的墓前,宝扇打开食盒,将成碟的糕点,菜肴,和一碟脆桃,放在地面。 脆桃并不甘甜,却很多汁,魏茂生前最爱吃此物。 墓前竖着一只木牌,用金漆银字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