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官府再怎么调控, 市场的本质还是优胜略汰。 吴王刘濞也曾试图改进本地的制盐工序,甚至派人去蜀郡和彭城郡偷师。然而蜀郡产的是井盐,彭城郡的盐商跟吴国的盐商是竞争关系, 加上海盐要么是用数个月的时间暴晒结晶,要么是用烧锅蒸发海水杂质。 彭城郡的盐商有关中照顾,自然不受山海税的影响,所以有大把大把的柴火用以加快制盐速度。 “田税一改革,铜粮的兑换率势必上涨。这么一来,吴国怕是有得赚喽!” 卜式虽是洛阳的畜牧商人,但是因为卖给关外的东西要过洛阳的商道,所以对田税改革的事有更多看法:“蜀郡虽与南边的小国通商, 用白盐换取他们的铜矿。但是关中不能为了打压吴国而大量制钱,这样会让各地的商业乃至黔首们的生活崩盘。” “商人们的大宗交易靠金饼, 唯有收粮时拿出铜钱。” “而黔首们的日常交易,短工结算都离不了铜钱。”卜式见刘瑞点了点头,大受鼓舞:“往日要是市面上的铜钱多了, 铜粮的兑换率下降, 便有流民工匠变为庸耕。反之等粮食的价格下降,农民便会选择做工,甚至有人买粮交税, 从而把铜粮的兑换率给抬上去。” 这也是高祖和先帝两次下放铸钱权后只是引起通货膨胀, 而没导致崩盘的主要原因。 没办法, 在一个大部分国民的恩格尔系数逼近百分之九十的封建王朝里, 你搞那么多花里胡哨的也没人消费啊! 就像刘瑞的白盐……虽然是比传统的粗盐味道更好, 但是将其日常化的也就只有官吏彻侯。普通的黔首们顶多是在重大的日子里买点白盐, 或是混合着粗盐使用。 而归根到底, 古代的经济逻辑就是只要刚需不发生变化, 政府就不必调控。 “将杂七杂八的赋税并入田租确实能在一定程度上减轻黔首们的负担,暂缓大族的土地兼并。” “不过将赋税折为铜钱上交于官府就不大像个好政策,反而会让黔首在固定的时间里产生铜钱需求,从而给铸钱商人们可乘之机。”卜式说完还幽幽地叹了口气,苦笑道:“陛下与家上也是考虑到这点才会让九卿就此商议个可行之策,而不是直接通过田税改革。” “没错。”商议什么的其实就是个借口,主要原因是关中一日不收回铸钱权,一日就没法进行税收改革。 粮食倒好,毕竟在石油出现前,粮食与白盐一直都是钱币的锚定物。 可各项杂税总得有个折现标准吧! 这就需要关中稳定市面上的铜钱数量。 也是刘瑞不得不提前搞死吴王刘濞,捶烂淮南王刘安的主要原因:“正是因为田税改革利好于吴王这种铸钱大户,所以才得尽快告诉他,好让他乐呵一下。” 卜式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大着胆子问道:“您是想让吴王知道关中把杂税折成铜钱的事儿……而不是尽量瞒着对方?” “这事瞒得过吗?”刘瑞反问道:“吴王那老匹夫只是跟关中有仇,又没有耳聋眼瞎。” “这倒也是。”卜式虽是商人,但也知道吴王刘濞觊觎关中的皇位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肯定会在关中安插各种细作。 “所以孤主动告诉他这事,也省得他从细作那儿了解得不够透彻。”刘瑞提到“透彻”二字时露出意味深长的眼神,让卜式明白他该在这里发挥作用。 “还请家上明示。” “吴王近期被盐业的空缺搞得焦头烂额,势必会在其它地方找补一二,不然哪能继续供养他的宾客,以及那些免税的黔首。” “这个小人也略有耳闻。”卜式可是洛阳富户,即便是到富得流油的关东也算人上人。可即便如此,对于吴王的富裕,他还是叹为观止:“彭城的盐商们出货快且质量上乘。没了制盐业的收益,吴国近期又恢复了人头税,导致黔首们抱怨连连。” 能不抱怨吗?这年头把户籍迁到别地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而其它地区的黔首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迁去吴国,不还是为了一系列的免税政策,吃到吴国的各项福利吗? 结果他们家财散了,祖地弃了,到头来却过得不如老家里的日子。 彼时的宗族力量,同姓力量还是十分强大的。 尤其是在抢夺水源,抵抗外贼的民间。 你一外来者即便是有亲戚照应也很难适应新的环境,不仅在刚来时会遭到排斥同姓村的排斥,更是会在环境变差后沦为各方的发火对象。 吴国的制盐业变差后,那些被重征人头税的黔首并不明白自己的优越生活与吴国的盐业有何关系,而吴王刘濞也不可能让他们知道吴国的制盐业垮了大半,所以那些抱怨的人还以为是移民吴国的人太多,导致官府入不敷出才重新启动了人头税,于是开始疯狂针对新移民,甚至闹出人命官司。 而刘瑞就是要激化吴国的内部矛盾,争取把吴国的铸钱业搞垮后顺理成章地收回吴国并废除民间的铸钱权。 如此一来,刘启的削藩KPI就完成一半,并且还没引发内乱。 “距离关中实施改革还得吵个一年半载才能把细节做好,所以吴国有足够的时间筹铜铸钱,等待时间。”刘瑞的笑容让卜式谁才是当商贾的:“不过孤只会让吴王叔祖知道关中有意将杂税折为铜钱,而不会让细作将折现的附加条件告知于吴王叔祖。” 考虑到西汉的特殊情况,刘瑞给折现打得补丁是不强求,并且仅限于拥地不到两公顷的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