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赤日当空, 苍苔浓淡。 青石涌路,只一墙之隔,沈鸾一身月白色宝相花纹盘金长袍, 云鬓珠钗。 清风拂柳, 荡起院中的点点春光。 廊檐下铺着柔软的青缎绣墩,沈鸾轻倚在栏杆上, 纤长的睫毛低垂。 日光轻盈铺洒在她肩上,衣袍上的金线似揉碎了一地的光影。 “我” 裴晏望见沈鸾红唇轻启,她攥紧手中丝帕,盈盈的一双球眸缀满茫然不解。 阮芸挽过她双手, 轻柔在她手背上拍了一拍“你若是还对陛下有意” 万籁俱寂,满庭院静悄悄,无人耳语。 墙角竹影润润,沈鸾望着阮芸那双眼睛,终还是摇了摇头。 她不知道。 先帝在母亲和皇权之间,选择了后者。沈鸾不知,裴晏是否也会这般。 风悄悄无声, 满院日影横斜。 阮芸双眉渐拢“摇头是何意, 你这是” 倏然, 一墙之外,传来乔鸿渊狐疑的一声“陛下” 沈鸾乍然一惊,转身朝后瞧去。 满墙花障后,一颀长身影映照在地。 乔鸿渊拱手作揖, 亦步亦趋跟在裴晏身后, 朝游廊走来。 金漆木竹帘随风晃动,清越暖风拂面。 沈鸾双足定在原地,脑中空白一片, 只眼睁睁望着渐行渐近的一抹身影。 裴晏是何时来的,他来乔府做什么,今日是母亲的忌日 无意瞥见裴晏身侧的郑平,沈鸾瞳孔紧缩,愕然蕴满。 古朴官窑瓶子装着的,是母亲的骨灰。 阮芸苦苦寻觅了一年,也不曾找到的东西。 瞧见那瓶上姐姐的名字,阮芸当即红了眼,双目垂着泪珠“这、这是” 裴晏一个眼神,郑平立刻躬身,毕恭毕敬将骨灰盒送至阮芸手中。 当日裴晏在养心殿掘地三尺,都未曾找到沈夫人的踪迹。 京城上下也翻了一遍。 后来才从一老宫人口中得知,沈府那场大火之后,先帝曾去过一趟冷宫。 沈鸾母亲的骨灰,就是在冷宫地下挖出的。 先帝深信冷宫阴气重,能镇住沈鸾生母的魂魄,永远将她留在皇宫。 阮芸气得身子发抖,若非乔鸿渊搀扶,她早就跌坐在地上。 双唇颤抖,阮芸声音哽咽,几乎是泣不成声“他怎么敢、怎么敢” “阮夫人节哀。”裴晏敛眸,声音淡淡。 “朕本来想着,在京城重新寻一处清净地” 阮芸声音哽咽“姐姐定不愿继续留在京城的。” 她本就是为了躲开父亲的桎梏才从阮家逃走,不想又掉进另一个牢笼。 裴晏面不改色,不置可否。 阮芸哭得声音干哑,好半天,才勉强平缓气息。 她福身,郑重朝裴晏行过一礼“民女谢过陛下,若非陛下相助,姐姐恐怕一辈子都得待在那” 裴晏淡声“平身罢,朕也不是为了你。” 他声音极轻,深黑如墨的眸子平静无波。 手腕上的迦南木珠轻悬,沈鸾闻声望去,玄色海波纹长袍往上,是裴晏淡然如水的一张脸。 从适才开始,他从未朝自己望来一眼。 沈鸾偏过视线,轻扶阮芸双肩“姨母,可否要送母亲回沧州” 阮芸摇摇头“姐姐怕是厌极了那地方。” 纤纤素手轻轻自骨灰盒上抚过,阮芸抬眼望向碧蓝天空。 垂花柱低垂,雕梁画栋,上面镌刻的花鸟虫兽栩栩如生。 “就葬在青州罢,姐姐走了这么久,早日入土为安也好,省得舟车劳顿。” 她面露难色,抬手揉揉眉心,“只是不知这青州” 郑平垂手上前,将一纸送上“阮夫人,这是陛下先前着人挑的几处地方。” 都是风水宝地。 阮芸怔忪片刻,和沈鸾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望见诧异之色。 当务之急,自然是早日入土为安的好。 阮芸从中挑了一处,又着人备下车马,抱着姐姐的骨灰盒一路朝前西去。 青山绿水,墓碑后的松树隐隐绰绰。 忙活了大半日,终在墓碑上刻上沈廖岳之妻几个大字。随着入土的,还有当日沈鸾母亲留下的那半枚日月玉扣。 阮芸扶着腰,她如今身子比不得以前,才刚站了这么一会,腰隐隐作疼。 “阿鸾,你来。”拈过一炷香,阮芸朝沈鸾招招手,将手中的香递与沈鸾。 倏然,一人挡在自己身前,自阮芸手中接过香“朕来罢。” 阮芸愕然怔愣在原地,她喃喃望向沈鸾“这” 沈鸾蹙眉,表情亦是不解。 裴晏泰然自若,掀袍跪在郑平取来的蒲团上。 乌金西坠,橙黄日光在群山上洒下浅浅的一层。 裴晏玄色身影挺直,朝墓碑三叩首后,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