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重重帐幔随风而动,空气中隐约有暗香飘浮,极轻极淡。 隔着车帘,小太监看不见内里的情况,额头紧贴青石路,等待沈鸾的发落。 须臾,方听见车内传来清越的一声“不必了。” 小太监热泪盈眶“奴才谢过郡主” 又接连好几声磕头脆响。 一旁的王公公仗势欺人惯了,本还想给小太监一个教训,忽的却听见沈鸾轻声一句。 “你刚刚说,你刚从太医院回来” 小太监不敢撒谎,如实回道“是。” 宫里人大多看人下菜,五皇子不得圣心,生病也无人管。 小太监辗转好几趟太医院,方才换来这一小包药沫。 可惜现在也不得用。 “既如此。”沈鸾手执团扇半遮脸,“王公公。” “奴才在。” “你陪他去一趟太医院,就说是我的吩咐。” 好不容易才有机会在沈鸾跟前露脸,王公公心有不甘,然也不敢违抗沈鸾的命令,磕头跪拜“是。” 八宝香车渐渐驶远,直至完全消失在视野,王公公方从地上站起。 小太监也跟着起身,战战兢兢“公公,那我们现在是去” “去什么去” 又是一记重脚,王公公一脚踢在小太监膝盖上。 小太监躲闪不及,扑通一声,整个人跪趴在地上,眼冒金星。 王公公嫌弃收回右脚,往他身上啐一口,指桑骂槐“晦气玩意儿,真当自己是天潢贵胄皇子皇孙了一个小杂种,也不知道你娘是从谁床上五、五皇子” 不知何时,一双乌皮靴忽的停在王公公身前。 裴晏面容清冷,半旧石青圆领长袍透出单薄肩颈,残阳落于他身后。 他缓缓“公公这是在教训我的奴才” 明明再寻常不过的一句话,王公公还是莫名勾出一身冷汗,颤着肩膀不敢言语。 少顷,理智回笼,记起裴晏在宫中的不受宠,王公公腰杆略微挺直两分,他笑笑。 “五皇子说笑了,奴才怎么敢逾矩只不过是这小崽子狗胆包天,冲撞了郡主,奴才帮着训斥一二罢了。” 裴晏瞥他一眼,慢条斯理“是吗” “奴才说的句句属实。”王公公垂手回话,面上却半点恭敬也无,只剩鄙夷和嘲讽。 “五皇子若无事,奴才便告退了。” 裴晏面不改色“嗯。” 王公公躬身退下,直至行至假山后,方往后轻啐一口,嘴上念叨不停。 “呸小妇养的孬种,给爷爷我提鞋都不配什么五皇子,不就是个” 倏地,一阵冷风自背后吹来。 王公公惊恐朝后望。 起风了。 三公主裴仪今日的筵席摆在澜庭轩。 澜庭轩居于湖中央,四面皆是游廊曲桥。七彩鎏金玻璃水灯挂于石栏上,烛光潋滟,照亮半池湖水。 京城世家贵女齐聚在一处,遍身绫锦纱罗,满屋花团锦簇,燕妒莺惭。 琴声渐起,轻揉慢捻,自水面传开。 “仪儿,怎么还不出去,躲在这里要什么” 筵席在即,迟迟不见三公主身影,静妃着人找了一圈,方在内殿寻得女儿的行踪。 桃红色缎绣花卉百花纹宫裙雍容华贵,裴仪手持靶镜,对镜理妆,哪哪看都不顺眼。 闻得静妃声音,方从镜中抬起头,不满撅嘴。 “还不是母妃的错。”裴仪将靶镜丢一旁,搂着静妃衣袖撒娇,“好好的你请她做什么,没得坏了我的好心情。” 静妃笑笑,明知故问“谁,长安郡主啊” “她算哪门子的郡主,要不是父皇偏心” “仪儿。” 隔墙有耳,静妃唇角笑意微敛,冷声打断。 她入宫多年,一直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不敢说错一句话做错半件事,唯恐让人抓到把柄。 不曾想生的女儿却是无法无天。 裴仪性子骄纵任性,倒也不敢忤逆静妃,垂首低眉“母妃我错了。” 静妃软了语调,亲自为女儿整理发髻“你也知道你父皇偏心,他既如此,你顺着他便是,何苦去逆他的意” 裴仪不服“明明我才是公主” “公主又如何”静妃轻声细语,“仪儿可是忘了,宫中还有一位五皇子” 裴仪虽未曾见过五皇子真容,然从宫人口中却听过不少。听说她这位五皇弟在宫中地位极低,住的是残垣断壁,吃的是残羹剩饭。 连她宫中侍婢内侍都比不上。 裴仪头埋得更低。 静妃轻拍她肩膀“母妃知道你是好孩子,肯定不会让母妃失望。时辰差不多了,郡主应该快到了。紫苏” 静妃侧目,招手低唤一婢女上前,“你出去瞧瞧,郡主到了没有” 紫苏“是。” 紫苏是裴仪身侧一等一的大宫女,由她亲自出面,足以见裴仪对沈鸾的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