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圆溜溜的乌黑眼睛,怯生生道“姐姐,你会想芸儿吗” “当然。”女子眼睛笑如弓月。 家里有关长姊的东西都叫父亲烧得精光,然这么些年过去,阮芸一直忘不了长姊离家时最后的眼神。 那是她第一次看见了自由和肆意。 像是翱翔于长空的青鸟。 “你说的是,找不到姐姐的东西,我是该高兴才是。” 阮芸双眼通红,低声和丈夫啜泣,“是我连累你了,若不是我” “夫妻一场,再者,我本就是个商人,走南闯北是常事,只辛苦你同我一齐奔波。” 阮芸破涕为笑“不说了,既然姐姐不在天水镇,那我们也该准备走才是。” 马车在一处宅邸前停下,先前为了得到更多的消息,阮芸特在闹市租了屋子。 屋子虽朴素,却胜在干净,收拾得齐整。 槅木扇门推开,忽的一抹身影匆匆朝阮娘跑了过来,是她身边服侍的小丫鬟。 “夫人,老爷。”小丫鬟眼睛亮晶晶,喜笑颜开,“那位姑娘醒了。” 阮芸眼睛亮起,匆忙扶着丈夫的手,往西厢房走去。 临窗炕上铺着一层锦衾,绿萼睁着双眼,想说话,却发现自己什么声音也发不出。 她只记得自己出去寻沈鸾,而后在河边,有人从后面重重给了自己一击。 而后她便晕了过去。 再醒来,就是这个陌生的屋子。 阮芸迫不及待奔至炕前,见绿萼清醒,她悄悄松口气。 忙活了这么些天,总算有一件喜事,她柔声宽慰“你嗓子还没好,兴许得再过几日才能说话。你先别着急起身,若是扯到伤口就不好了。” 绿萼是叫歹人丢进河中的,故而阮芸不敢轻易请大夫,只悄悄往百草阁买药,深怕叫歹人知晓绿萼的存在。 她是这么想的,也就这般和绿萼道。 “我知你归家心切,只那人能害你一次,也能害你第二次。待你身子真真好了,再家去也不迟,省得又叫那人害了性命。” 绿萼手脚动弹不得,只眼皮还利索些。 阮芸莞尔一笑“你若是答应,就眨两下眼睛。” 绿萼眨眨眼。 心底涌起惊涛骇浪,望向阮芸的目光惊疑不定。 当初茯苓说街上遇见一人长得肖像郡主,绿萼还未曾放在心上,不想对方竟成了自己的救命恩人。 绿萼挂念着沈鸾,又好奇阮芸的身份。 重伤未愈,只勉强喝了半碗药,她又沉沉睡了过去。 天水镇阴雨连绵,京城也不相上下。 皇城内外愁云惨淡,养心殿内,皇后揉着眉心,满脸愁容。 她手执佛珠,双手合十,嘴里小声念叨着“阿弥陀佛”。 养心殿烛影婆娑,窗外雷声大作,大雨滂沱。 皇后心绪不宁,忽的耳边落下重重一响,皇后猛地睁开眼,眼中流露着惊恐和不安。 正值多事之时,裴衡又不在京中,一点动静已足以叫皇后自乱阵脚。 她怒而瞪圆眼,惴惴不安“什么事” 宫人自殿外匆匆走来,遥遥朝皇后福身“回娘娘的话,是园中那棵青松叫雷电劈去半截。” 养心殿前的青松,足足活了一千多年,如今却叫雷电劈了。 风雨欲来。 皇后双目怔怔,跌坐在斑竹梳背椅上。 片刻,她急急看向秋月,声音打颤“衡儿呢,他回来了吗” 秋月福身“娘娘放心,太子殿下已收到京中急信,在回京路上了。” 涣散的眼眸终于找到落脚点,皇后一瞬不瞬盯着养心殿前的那盏六角琉璃宫灯,眼中光亮渐渐褪去。 皇帝对净远道人深信不疑,这些日子沉迷炼丹,昨日忽然昏迷。 太医院众太医齐齐跪在养心殿前,然皇帝却一个也不肯见,只宣了净远道人。 就连皇后,也被拒之门外。 雷雨交加,雨水打湿了金漆木竹帘,廊檐下,一众太医双膝跪地,遥遥望向殿中那抹晦暗不明的烛光。 人人面色凝重,愁眉苦脸。 洪太医跪在前方,后背挺直,朱红官袍落在隐秘夜色中。 同僚跪在他身后,轻轻叹口气,为皇帝的身子忧心不已。 皇帝不肯就医,只信那净远道人的一面之词,累得他们空有一身本事,却无计可施。 同僚忧愁满面“听说陛下已经醒了,也不知他如今身子如何了。” 洪太阳皱紧双眉,心不在焉“嗯”了一声。 他同样也是忧心忡忡,这雨这么大,等会回去定然买不到糖饼了,也不知道养心堂那几个孩子会不会失望。 雨连着下了大半夜,不知何时,殿中忽然传来皇帝爽朗一声大笑。 “这么多年了,这么多年了。” 皇帝仰躺在榻上,手边是一幅画,他手指轻轻拂过,眼中缱绻流连忘返,他低声一笑。 “这么多年了,朕终于又见到她了,可惜朕只见了她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