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蓬莱殿中的红梅,众人只当他是对已逝世的长安郡主不满。 然没想到砍去红梅后,裴晏又从别处移来红梅,命重新种下。 裴晏从不在养心殿留宿,只日夜踏足蓬莱殿。新帝残暴无情,就连先前服侍裴晏的李贵,也因做错事被打断一条腿,从此宫中再无人见过他的身影。 落日西斜,余晖洒落在廊檐下。 红日映照在裴晏眼中,恍惚之际,他好像又回到了去岁那日。 他想着沈鸾还在别院等着自己,想着自己出门前,沈鸾含情脉脉的那一声“待你回来,我们就成亲”。 手里握着沈鸾那四不像的木雕,裴晏唇角难得浮现一点笑意。 快马扬鞭,马不停蹄。 落日溶金,迎接自己的,却是天安寺被焚的消息。 而沈鸾,亦在那场火海中丧生。 满地狼藉,天安寺几乎被烧得精光,山门的牌匾摇摇欲坠,布满尘埃和灰烬。 裴晏站在废墟前,双目平静无波“夫人呢” 他低声,又问了一遍,“夫人呢” 李贵双膝跪地,额头贴着地面“主子” 裴晏等不及,大步流星走向李贵,一手提起李贵的衣襟,他猩红着双目,一字一顿。 “夫人呢” 领口勒得李贵喘不过气,脸上泛红,只余双手在空中晃动。 李贵吐字艰难“是、是奴才的主意,主子若是要怪” 哐当一声,李贵被裴晏狠狠摔在地上,他俯身,手指扼住李贵的喉咙,指尖泛白,可见力道之大。 他留了暗卫在别院,李贵担心裴晏在岛上孤立无援,自作主张将暗卫调走一半。 气息渐弱,李贵喉咙发紧,几乎发不出声响“奴、奴才” 裴晏加重手上力道,又狠狠将人往地上摔去。 越过李贵,裴晏直往沈鸾最后所在的偏房走去。 那偏房早就被火烧得一干二净,灰尘漫天。 裴晏站在废墟上,眼前晃过的,是出门前沈鸾那张笑脸。 她说,会等自己回来的。 她说,待他回来,他们就成亲。 手指扒出了血,裴晏跪在地上,他不厌其烦,一遍遍翻找废墟下的残物。 有时是断臂,有时是烧得不成形的头颅。 不是不是,都不是沈鸾。 裴晏活在微弱希望中,他怕寻不着沈鸾,又怕寻着了,对方只剩下一堆灰烬。 在天安寺搜了五天五夜,裴晏不眠不休,一双眼睛红得吓人。 摆在他眼前的,却是六十只断臂,九十六只脚,还有些看不出人形的组织。血肉模糊,触目惊心。 有的人运气好,还能剩下一根断指,而有的人,却是尸骨无存。 耳边哭嚎声不绝于耳,丧失亲人的家人哀痛,放声大哭。 有母亲搂着儿子的断脚,哭瞎了一双眼睛。 裴晏站在废墟前,双目空洞,他看不见其他,听不见其他,只记得沈鸾最后看自己的那一眼,只记得对方还在等自己归家。 别院几乎被裴晏翻了个底朝天,裴晏仍不知足,又下令将整个天水镇掘地三尺。 没有,还是没有。 半点沈鸾的踪迹也寻不到。 裴晏手上,只剩沈鸾留下的一个四不像的木雕。 红霞漫天,恰如那一日天安寺熊熊燃烧的大火,也似那一日宫变。 皇帝深信道人所言,残害皇后。太子一怒之下,起兵造反,而后又被金吾军镇压。 太子裴衡于东宫,六皇子裴煜不见踪影,下落不明。 皇帝自以为真龙在身,有真龙庇护。 却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裴晏率兵进宫,铁足踏遍皇城。 他杀红了眼。 落日坠入西山,裴晏手持利剑,他逆着光,站在乾清宫前。 皇帝的身子早就叫丹药掏空,只剩一副躯壳,他双目沧桑无力,手指遥遥指着裴晏。 曾经的天子,此时却如市井泼妇,对着裴晏破口大骂“逆子逆子来人快来人护驾” 空荡荡的乾清宫无人回应,只有远处钟楼传来的重重钟响。 往日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终于认清自己深陷绝望之中,他跪在地上。 “晏儿,父皇对不住你,也对不住你母亲,你去拿纸笔来,朕马上传位给你,只要你放过父皇一条命” 鲜血喷溅,落了裴晏一身。 他面无表情,只静静看着身着龙袍的皇帝,在自己眼前缓缓倒下。 双目圆睁。 死不瞑目。 余晖缓缓消失在皇城前,整个皇宫犹如尸海,遍尸满地,尸骸无数。 裴晏提着利剑,跨过尸海,一步步登上那象征着九五至尊的龙椅。 他听着外面自己所带精兵的振臂高呼,听着他们拥护自己上位,听着那一声声“万岁万岁万万岁”。 得偿所愿,登基称帝,他该高兴的。 他本该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