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开赵克勤的调度。当然,就算有人知道,那人也不一定有证据。
只有鱼留有。
否则赵克勤也不担心鱼留会把自己捅出去。
“眼下,官家和长公主的心思未明,小鱼将军或会受到牵连,若是鱼将军说到做到,我可保小鱼将军无恙。”赵克勤脸带笑意,看起来非常和善。
“那便多谢摄政王了。”鱼留不傻,听得懂赵克勤的言外之意。
只要鱼留认罪时不提及赵克勤,赵克勤便帮他保住鱼维周的性命。
鱼留的确有错,但他对亲人的感情也毋容置疑,当初没能保住妻子钟一月的命,如今无论如何都要让自己唯一的儿子活下去。
鱼留曾经是个一无所有的乞丐,他并不重视家族门第,更别提奢求自己的孩子能够光宗耀祖,他只是简单地希望,他们一家人能够好好地活着。
妻子已逝,他也即将为自己犯过的错救赎,但他的孩子无辜,他得想尽一切办法保住他的孩子。
“小鱼将军勤勤恳恳,在边疆立过不少功劳,想保住他,并不难。”赵克勤平和地浅笑道,“但鱼将军闹出的事太大,若官家坚持连坐,小鱼将军也会受罚。”
鱼留蹙眉。
赵克勤不慌不忙,慢慢说:“所以,希望鱼将军遵守约定,不要让我失望。”
鱼留明白了,鱼维周的生死,全在鱼留和赵克勤的一念之间。
“我明白。”鱼留道。
二人说完事情,鱼留先行一步,左倦进入包间,向赵克勤禀报了一件事情。
“魏家衙内找到李馨了。”左倦说完,问,“我们的人需要动手吗?”
赵克勤端起青瓷茶杯转了转,漫不经心地说道:“随便应付应付吧,就当,是帮鱼留的最后一个忙了。”
……
……
鱼留回到府中,鱼维周正在正厅等他。
鱼留认真地打量起鱼维周。
这是他的儿子啊。
都长这么大了。
他似乎许久许久没有仔细看过他的儿子了。
强大的气场、高高的个子、严肃的表情、俊朗的脸庞、如星如月的眉眼、以及,一身的凛然正气。
这是鱼留心中最期待的儿子,从鱼维周出生那年起,他就期待着的模样。
虽说鱼留从来没有刻意把鱼维周教成这样,可鱼维周这孩子,从未让人失望。
是他这个做父亲的让儿子失望了。
一想到自己这些年来对儿子的忽视,鱼留懊恼又遗憾。
鱼留忽然想起他和钟一月为鱼维周取名的场景。
鱼留从军之前是个混迹市井的乞丐,什么都不懂,连字都不识几个。后来,钟一月教鱼留认字,教他读《诗经》。
“‘维申及甫,维周之翰’,这出自《诗经·大雅·崧高》,我当时很喜欢,所以借此给你取了名,叫维周,希望你能成为国家栋梁,不要像我一样碌碌无为。”鱼留在鱼维周的注目下走向正厅主位,坐下,“我把这个名告诉了你娘,你娘笑着说,‘维’是语气词,‘周之翰’即‘周家的栋梁’,而‘维周’二字连在一起,是没有意义的。”
取名一事,鱼留曾跟鱼维周提及,彼时母亲钟一月尚在,还打趣鱼留断章取义,母子二人开着鱼留的玩笑,其乐融融。
“您对娘说……”鱼维周开口,声音有些哑,“‘名和生活都一样,没有意义就没有意义吧,儿子过得快乐,比儿子过得有出息,更能让我自豪’。”
自豪一词,能这么用吗?鱼留不知道,但,为儿子的开心感到自豪,或许是一位武夫父亲对儿子最大的鼓励。
鱼留苦笑:“你如今出息了,可你快乐吗?”
鱼维周,其实并不爱笑。
“除却娘的事情,至少在此次回京之前,在听说钱塘一事之前,我是快乐的。”鱼维周垂眸,说道,“因为,我的信念还在。”
鱼留沉默。
鱼留不会讲道理,但他从小就告诉鱼维周,要做一个正义的、有道德感的人,就像当初鱼留救被山匪围困的钟一月一样,为正义和道德奋不顾身。
这就是鱼维周的信念。
偏偏,为鱼维周树立信念的人,亲手将信念撕碎。
“爹,为什么,您为什么要联合人昧下修筑钱塘堤坝的银子?”鱼维周始终不解,“您明明知道,夏季涨潮,若堤坝不固,钱塘人士会死伤无数的。”
事实也的确如此,彼时的钱塘,哀鸿遍野,满目疮痍,数不清的尸体在淹没房屋的洪水中和许多物品混杂在一起,触目惊心。
有道德感的正义之人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恶鬼才会。
鱼维周无法想象鱼留做出那等选择的场景。
他实在想不明白。
可惜这段时间鱼留一直躲着他,他弄不清楚原因,心中更颓废,更迷茫。
“维周,”鱼留抬起头,日渐浑浊的眼睛对上鱼维周迷惘的双眸,“坐。”他拍了拍旁边的椅子,“爹还想跟你讲讲,爹与你娘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