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幺儿那天的心情怎么样。 那块玉朝水要了回来,是陈家幺儿以“给狗的奖励”这种理由扔给他的,朝水迅速变卖拿钱,给父亲治疗断腿。 但父亲的腿一拖再拖,治疗费与日俱增,时至今日已经不是一块普通的玉可以承担得起了,朝水需要更多的钱。 他去陈家门口求,下着大雪每每都跪到膝盖生疮,但时机不巧,正值陈家幺儿心情不好的时候,那几天陈家幺儿在校被老师骂,早就羞愤难当。 他见朝水跪在门口,嫌他有碍市容,随便找几个人把他打发走了,打发是指用棍子打走。 朝水还是求,他的尊严大概在同意当狗的时候就葬送在了那三伏天。 那一天还是没有求到钱,朝水浑身湿雪地回了家,刚推开门,就见房间灯黑着,母亲死气沉沉坐在床角。 见她红着眼眶心疼又失望地看过来的那一秒,朝水就知道,母亲知道了。 这几天他被陈家幺儿使唤的事。 那一天母亲的状态很不好,朝水张口想说点什么,又发现自己实在是不善言表的人,他不太清楚这时候该说点什么。 外面的门被敲响,是陈家富商过来让他明天去搬东西的,这些天陈家幺儿给陈家做足了表率,陈家的所有人都可以肆意使唤朝水。 朝水站在门口,心不在焉听着陈家富商嘱咐他的事项,乌黑的眼珠屡次回头看。 当富商在他手心里抽够了,终于甩袖走人时,朝水跑着回了房。 那天母亲死了。 朝水眼泪大颗大颗砸下来,世界瞬间充满了模糊的水雾,他习惯在自己身上找原因,无论出什么事,他蜷缩着身体,艰难又剧烈地呼吸着。 难过地问:“母亲,是不是,我让你丢人了……” 光是说了短短十个字朝水声音就变得嘶哑破碎。 他不明白事情怎么变成这样。 不明白他苦心竭力地去生活,怎么会活得越来越糟糕。 他想到还在病房等康复的父亲,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语调,去告诉父亲自己并没有变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朝水依偎在母亲身边,绝望哽咽地啜泣。 眼泪一滴接一滴落,流得眼角生疼,朝水大脑空白地收拾好母亲的衣物,努力地、近乎机械地告诉自己还要好好生活。 那时朝水没有想到,那天过后的第二个星期,父亲因为各种并发症身亡,那些自责的话语,竟也没有说出去的机会。 朝水,CS,长隋…… 陆长隋。 只有一人的地下室房间里,宋吟捏着那份修修改改尽可能用客观语气写出来的投稿,有点失语。 总觉得陆长隋的小时候不应该是这样的。 陆长隋那种人,不应该从小意气风发,说东别人不敢说西的吗。 怎么刚过十八就要受尽苦楚,四处碰壁。 宋吟将那份一笔一划认真写出来的信好好折起来,重新放到信封里。 心情有点闷乱,但宋吟想到外面的陆长隋随时有可能进来,尽快收拾好情绪,想先上去。 然而他抬起手电筒想往上照的时候,冷不丁看到墙壁上的人民日报—— 刚才他以为是一样的,没有细看,这会儿他才突然想起来,上面贴着的那份人民日报,那户富商的全家照中,有一个人的人脸是被剪了下来的。 而地下室的这张报纸没有,所有人的脸都露了出来。 宋吟的心脏忽然像被挤了一下的海绵一样,全部挨挤在一起,他心跳凌乱地看向报纸,目光慢慢挪到被剪人脸的对应位置。 看到了一张,属于自己的脸。 ——怪不得。 怪不得这几年陆长隋一直不和原主来往,怪不得陆长隋那样好说话的人会和自己的小侄子关系这么恶劣。 源头是在这里。 那这几天他和陆长隋睡同一张床,在同间木屋里进进出出,那时的陆长隋想的是什么,怎么可以干脆利落地捅死他? …… 等宋吟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的时候,他已经逃出了木屋,站在三环桥边。 他有点茫然,不知道何去何从。 虽然知道陆长隋这几天对他很好,但实际上心里怎么想的他一点也不知道,和全家福上人脸相同的情人和主播都一个接一个出事了,说不定下一个就是他。 宋吟在桥边站了一会儿,正准备要走,急忙带出来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宋吟拿起手机一看,愣了愣,将手机放到耳边接通。 “喂?”宋吟慢吞吞地说:“沈怀周吗。” 他刚刚跑得太急,吸了很多冷气,声音有些变调,两个字中间勾着一根丝似的,又细又黏,“这两天,为什么联系不上你?” 那边的沈怀周本来还烦躁地扫着头发的灰,听到宋吟的这一句问话,整条拿着手机的胳膊都僵了瞬。 过了会儿,他才发出声音:“这两天一直在找人,荒地没信号,接不到通话,你现在在哪?” 宋吟拢了拢衣服:“我在三环桥边。” 沈怀周刚出水洞,水洞离三环桥边不远,他听到宋吟在那,一路跑着上了桥,刚站稳脚步就一眼看到前面两天没见的宋吟。 宋吟这两天应该没受苦,脸颊的弧度还是恰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