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月此时头发散乱，满身血污，甚是骇人。 高台之下黑压压的铠甲重兵，似乎被阿月的模样吓傻了，纷纷后退，闪出一条路来。 阿月就沿着这条路，麻木地往前走。 眼看就要走出未央宫。 突然，乌泱泱的人群，骚动起来。 皇亲国戚，贵妇百官，似乎受到了惊吓，互相推搡，惊声尖叫。 而堆在高台周围的铠甲士兵，如临大敌，纷纷拔刀亮剑，严阵以待。 只听脚步声，尖叫声，从未央宫之外传进来。 哭喊声，不绝于耳：“武信侯！武信侯打进来了……” 阿月的一片混沌之中，泛起一丝涟漪：武信侯破城了？ 但阿月心中的涟漪，很快被密集的破空之声打破。 长箭，带着毁灭之势，如潮水一般劲射进来。 皇亲国戚，贵妇百官，纷纷倒地，鬼哭狼嚎。 浓重的血腥味，升腾起来，弥漫在未央宫中。 金碧辉煌的未央宫，立即如同人间炼狱。 受伤的贵妇百官，挣扎着，拼命地想要逃出炼狱。但更多的人，倒在了未央宫的门口，任人踩踏。 阿月似乎还陷在混沌之中，木然地穿行在撕心裂肺哭喊的人群中间。 正在木然穿行，突然有人一把拉住阿月。 阿月抬眼将此人看了看，一脸茫然。 这人一身戎装，眉眼清秀。他低声对着阿月道：“阿月姑娘，末将是武信侯身边的副官建平啊。你不认得我了？末将奉武信侯之命，护送你离开皇宫。” 阿月似乎没有听懂，只是木然地摇摇头。 建平有些着急，一把拉起阿月，转身就往未央宫外狂奔。 阿月被连拖带扯的，被带出了未央宫，穿行在一片狼藉的皇宫之中。 之所以说一片狼藉，是因为皇宫之中，已经变了景象。 满地的尸体，横七竖八，血肉模糊。 曾经金碧辉煌的雕楼画栋，已经陷入火海。 武信侯的人马，势如破竹，长驱直入。 而巨君的军队，毫无章法，溃不成军。 宫女公公，头发散乱，疲于奔命。 皇亲国戚，哀于亡国，颓然失神。 形形色色的人，在阿月面前匆匆而过。 阿月似乎清醒了些。她抓住建平，问道：“小二呢？” 建平停下脚步，望了望阿月，迟疑道：“阿月姑娘，刚才我去了建章宫。小二大侠……已经……已经……归天了……” 建平说完，担忧地盯着阿月。 但阿月却异常平静。她呆呆地应了一声：“哦。” 再无后话。 建平刚想出言安慰，突然听到尖利的刀剑声传来。 阿月和建平转身去看，只见两拨人马，正在剑拔弩张。 其中一拨人，黑甲重兵，拼死突围。被簇拥在其中的红衣人，正是巨君。 另一拨人，劲装长衫，为首的一个，面目英武，正是武信侯。 武信侯长身而立，高声道：“巨君，你大势已去。卸甲称臣，本侯保你颜面！” 巨君似乎伤势颇重，气若游丝：“武信侯，你不过窃国乱臣，朕的手下败将，今日也敢与朕谋天下！” 武信侯冷笑道：“本侯从未向你俯首，何来乱臣一说？天下已乱，能者居之！你暴虐无常，早已失掉天下民心。连你的皇后，如今也离你而去。” 巨君勃然大怒：“武信侯！朕大婚之日，你趁机攻城，果然是在觊觎朕的皇后！” 武信侯横眉道：“巨君！天下和阿月，你都休想拥有！” 阿月远远地听二人争论，只是疲惫的轻笑一声。 自己何时，居然和天下一样，奇货可居了？ 这些所谓英雄，堂而皇之，就安排了自己的命运？ 但自己，岂是能被人安排的？ 自己本自由，岂能被人拿捏命运？ 真是可笑！ 小二说的对，这滩浑水，自己本就不应该纠缠其中。 想到小二，阿月的心，狠狠地刺痛了。 现在阿月终于明白，诗和远方，自己有多么向往。 但从此以后，那些诗和远方，自己要孑然一身了…… 阿月，决然转身，就要远去。 但惊呼声，将阿月吓了一跳。 阿月下意识地回头去看，果然看到惊悚一幕。 巨君和武信侯还在吵得不亦乐乎，突然从武信侯的士兵中间，蹿出来个干瘦的灰衣人。 灰衣人身手极好，两三步腾身蹿到巨君面前。 巨君猝不及防，只是愣在原地。 而灰衣人从腰间划出一把匕首，正中巨君前胸。 巨君吃痛，一掌挥出，将灰衣人击出去两三丈。 灰衣人重重落地，当场毙命。 但巨君已强弩之末。他踉跄两步，轰然倒地。 本来要决然离去的阿月，突然双腿一软。 一旁的建平觉出异常，赶紧去扶阿月。 阿月颓然将建平甩开。 她如同魔怔一般，慢慢地向着巨君走去。 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感觉，因为阿月发现，自己的心仿佛麻木了。 既不知伤，也不觉痛。 此时巨君周围的侍卫宫女，已经纷纷跪倒，神色哀伤。 阿月披头散发地走过来，众人面露惊异之色，给她让出一条路。 很快武信侯也发现了阿月，他快步跑到阿月身边，想要拉住她。 武信侯似乎有点慌，低声道：“阿月，不是我。我曾下令保全巨君的性命。此人应该是更始帝安插的细作[39]……” 阿月只是木然地抬头望了望武信侯，应了声：“哦。“ 然后，阿月甩开武信侯的手，定定地走到巨君跟前。 此时巨君，已经面色灰暗，气若游丝。 他艰难地抬头望向阿月，竟露出一丝微笑：“阿月……你回来看我，我……很开心……“ 阿月不说话，只是也微微一笑。 巨君的声音哽咽：“阿月……来世……你等着我……“ 也不知道阿月有没有听明白，她只是笑着点点头。 巨君也笑了。 然后，一代枭雄，气绝而亡。 皇帝薨逝，众人皆伏地而泣。 唯有阿月，仰天大笑。 笑着笑着，阿月突然喷出一口鲜血。 武信侯大惊，想要扶住阿月。 但阿月开始大口地吐血。 她踉跄几步，再也站立不稳。 无穷无尽的黑暗袭来。 混沌中，阿月只听见，武信侯的低泣：“阿月……你死了，我从此，便生无可恋……” 武信侯的声音，好生哀伤。 但，武信侯的哀叹，阿月再也听不见了…… . . [39]王莽死于商县人杜吴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