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半日,宝嫣与兰姬的对话不胫而走,很快传入苏家长辈的耳朵里。 同时也被罗氏知晓了。 入夜,罗氏到宝嫣房里抱着她哭,“我怎生了你这么个傻货。” “你当那月氏生的是好相与的?” “她去了只会与你争宠,哪会安分守己,对你尽心辅佐?只要你有半点不妥,她做媵的就能借机上位了!” 宝嫣手背一湿,是罗氏流下的热泪。 她拿帕子给她擦擦。 口吻软和,没什么脾气地说:“我若不答应,岂不是让阿母夹在其中为难。” 罗氏别扭道:“你果然都听见了。今日下人说你来过,也不让人通传,在外室站了不到一会就走了。” 宝嫣轻应一声,含蓄而羞涩的笑笑。 随即在罗氏逼视的目光里撒娇道:“那不是怕扰了阿母与阿耶议事……是我不好,阿母,我知错了。” 罗氏生有二子二女,宝嫣是年纪最小的。 远嫁在即,心里自然更偏宠她。 罗氏忽然感慨,“其实你若不那么知事的话,也不影响什么。世上没有规定做主母的就一定要有容人之心。只要娘家有实力根基强大,夫家敬重,你所言所行即是道理。” 宝嫣见她情绪飞快稳定下来就知罗氏此刻在教她道理。 “阿母不怪我了?”宝嫣被罗氏含怒嗔了一眼。 一个媵人,真闹起来翻不了天。 只是被人逼着接纳的滋味,让她这个做母亲的替女儿感到烦闷憋屈。 罗氏冷哼,“我知你是为了我才答应的,你且记住,等去了北地,若兰姬敢与你为难,便传信给阿母。只要月氏在我手上,阿母有的是法子让她乖乖听话。” 夜色渐深,说了许多母女私话的罗氏面色渐疲。 她起身朝外走去,宝嫣跟上送她到院门口。 “对了。” 罗氏透露消息给宝嫣,“晏氏派来的府兵已经入关,不出月余就会抵达江南道①界内。你且做好准备吧。” 江南道辖内有九个州府。其中以金麟府为首,府下面还有百十个郡县。 到了江南道,就说明离宝嫣启程前往北地的日子不远了。 看着罗氏的身影消失在夜幕里,宝嫣从怔忪中回神,示意婢女,“关门吧。” 一个月后。晏氏府兵在金麟府落脚,带来签字画押,登记造册的婚书同苏氏交换。 短暂整顿歇息过,就将宝嫣护送到夫家完婚。 宝嫣出行那天,已出嫁的女娘都回来了。 闺房内,亲姐替她簪上最后一支花,低头凑到耳边,笑道:“便宜他了,晏氏子何德何能娶得我阿妹。” 镜中宝嫣光彩照人,娇里含羞。 她不好意思地道:“阿姐折煞我了。” “哪里是折煞了?这说的难道不是实话?”其他姐妹:“就让清河的儿郎好生瞧瞧我们南地的美人。” 金枝玉叶的贵女们笑作一团。直到外头有人来催才逐渐停下。 “时辰到了。” “再不出发,可就误了吉时了。” “这远嫁的,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了?” 气氛忽然变得僵硬悲戚。 有的还别过脸,偷偷抹泪…… “好了,大喜的日子不说这些。”轮到最年长的妇人拉宝嫣起来,“吉时已到,送新妇出门——” 宝嫣走出去才知前庭院落里,来了许多往日不经常见的客人。 每个都在观望她,有送嫁的亲戚,祝贺的宾客,奏乐的乐师。各个都在笑,像是接到了喜气盈盈的好运,除了她阿兄阿姐还有阿母。 他们看她都像在看生离死别。 罗氏上前,帮她整理了衣襟袖口。动作缓慢,没有褶皱的地方也拂了拂。 强颜欢笑着叮嘱,“这一去,路上要小心啊。” “阿母……只能送你到这了。” 跟着,苏凤璘喊了她一声,“阿妹。”少年郎的嘴角本是扬着的,等宝嫣看过来,于静默中他的笑容一点一点瘪下去。 化作不甘、不舍。 “阿妹。”苏凤璘低声道:“一路保重。” 即使宝嫣没想哭,因这一声“保重”也红了眼。 “阿兄。”她小声应着,扶着她的婢女明显感觉到宝嫣手颤了下,用力许多。 等再抬眸,宝嫣已然咽下哽咽,换了口气。 她挺直了身子,挪到宽敞些的地方,在婢女的帮助中跪在地上,朝父母的方向行了一记大礼,“阿耶,阿母。儿走了。” 说罢,磕头。叩拜。 再起身时,已面带笑意,向前踏出一步。 “各位,珍重。” 嫁女嫁女,一家欢喜一家愁。 宝嫣乘上北地来的车马,踏上前往清河的路途。 此次出行不仅独她一个,实际上苏家也有派出人马,送亲的队伍中光家仆就有上百来人。 这些都是奉主家之令,拖家带口随宝嫣搬迁到北地的,此后也会在清河扎根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