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琉璃妖清澈如水的手便轻轻搁在神明的掌心。 触之如玉温凉, 又叫人舍不得挪开。 时琉有些懵。 不知怎么了,只是一梦之隔,面前的神明似乎就已对她亲近和熟稔了许多, 连神性的声线也多了一两分独有的温和。 时琉有些不习惯, 想悄然抽回手来,可做不到。 到此时她才恍然发觉,今夜与上一梦不同—— 她虽仍是在小妖的身体里, 见她所见,闻她所闻,知她所知, 感她所感, 但她今夜并非真正拥有这具小妖的身体的支配权。 于是小水妖低下头来, 时琉就“看”到小水妖透明纤细的踝足踩在神明迤逦垂地的雪白长袍上,然后不安地轻声。 “我好像弄脏你的神袍了。” “无碍。”神明低声, 像有浅淡神性的笑意氤氲在声线里。 小水妖便松了口气, 似乎很习惯很自然便坐到神明的身侧,她侧过来,往神明宽大柔软的神袍里轻偎了偎, 然后她借着殿里通明的烛火, 去望神明单手托在侧的金册书卷那样的东西。 “你今日又去界门啦……”小水妖的声音被烛影晃着,慢慢染上困顿,“我听其他仙帝宫里的仙侍说, 界门外的域外天魔,都可凶了……” 握着书卷的手如修竹般,闻言,屈起好看弧线的指节轻顿了顿。 神明无奈垂首,轻轻捋过小水妖长垂的透明发丝:“不是与你说过, 我若不在,不要自己跑去其他仙帝宫里么?” 小水妖似乎很喜欢被神明拿修长的指节轻轻给她梳捋长发的感觉,阖着眼在梦里,也要在他掌心轻蹭一蹭,“为什么不能去啊,其他仙帝宫里,都比你这里要热闹许多。” “他们不知你的存在,只会当你是妖祸,不会容你在仙界。你若被捉了,我在域外战场,来不及回来救你,那怎么办?” “好吧,”小水妖动了动,轻声咕哝,“可是你不在的时候,仙帝宫里冷冷清清的。” 神明似乎难能有些为难。 他半合上书。 中天帝宫从未有过仙侍,这一点仙界里皆知。他也不喜欢在身畔近处留人侍候,总觉着不便。 “你想要几名仙侍么。”思虑过后,神明还是侧过身,低声问旁边偎着他的小水妖。 然而小水妖气息绵长,却是不知何时,已然嗅着他身上的冷香睡了过去。 神明长睫散垂,金瞳里微微漾着柔软的笑。 便在此时,忽地,一只仙界独有的云雀鸟从屏风外的外殿扑棱棱飞了进来,眨眼便停到了圣座旁的鸟凳上。 它叽叽喳喳地叫起来: “业帝,业帝,南蝉来啦!”云雀鸟小黑豆似的眼睛飞快眨眨,映出圣座上小琉璃妖的模样,“快把那只小妖藏起来,不然要叫南蝉仙帝看到了!” 神明随意一拂。 小云雀鸟便从鸟凳上跌下去,到半空才扑棱棱飞起来。 神明抬起淡金色的瞳,眸子深远:“最近这些日子,是不是你在帝宫外,说我养了只小娈妖?” 云雀鸟眨眨眼,做贼心虚地往外飞:“不是我说的,是南蝉仙帝自己发现的,况且,况且南蝉仙帝对业帝一片痴心,比这个没心没肺,只知道抱着你睡觉的小妖好多了!” 报信的小云雀鸟飞到一半便被拎回去。 “你与南蝉说,我已休息了,有事改日再议。” “业帝!业——” 聒噪的云雀鸟便被一团水雾裹住了,飞出殿外去。 但神明身侧的小水妖还是被吵醒了,揉着眼睛:“南蝉仙帝,我偷偷见过的,很漂亮。仙界的仙侍们都说,她喜欢你。” 神明笑着,轻翻过一页书卷,他低低垂着睫,金瞳神性又慵懒:“小琉璃妖,懂什么喜欢。” 小水妖憋了憋,坐直起来:“仙侍们还说,你和南蝉仙帝,会像昆离仙帝和紫琼仙帝那样结,结道侣之契?住进同一座宫殿里……” 说着话,小水妖的头垂下去。 翻页的修长指节轻停,神明回眸,金瞳里晃过笑影:“你怕什么。” “万一,万一你们结了道侣之契后,南蝉仙帝搬进来,”小水妖把神明的雪白圣袍揉得微微褶皱湿漉,“我是不是就不能住在你的殿里了?” 神明忍着影绰的笑,轻拂过一页。 “能。” “将来无论我与谁结契,都只容你坐这圣座上,可好?” “……”小水妖觉得哪里不对,但还是点点头,“好。” 神明轻抬袍袖。 小水妖想了想,往他雪白衣袍褶皱处蹭过去些,依偎进他张开手臂的怀里。 金殿烛影下。 时琉的意识再次跌进了一片白光的海里。 —— 时琉是在一串奇怪的声音里醒来的。 这一觉睡得太昏沉,她扶着有些晕疼的额头从床榻上坐起,竖耳听着窗外—— 果真是鹅叫。 响亮清澈,中气十足。 可仙门宗主峰,哪里来的鹅? 时琉古怪想着,来不及去回忆梦里的事情,就朝门外走去。 绕到外屋,推门出去,时琉正见着雪白肥硕的鹅从地上飞起来,大翅膀扑闪着,就冲进了一旁的竹林里。 雪白的鹅毛飞了一地。 时琉呆呆看着,怀疑自己还没睡醒。 正懵着,她看见竹林小径前走出来的晏秋白——依然是幽冥初见时那副青年文士的模样,端方君子。 只是手里提了只鹅。 “掌门嘱过你许多遍,不要再在宗门内这般闹……” “鹅鹅鹅!”大白鹅似乎十分愤怒,扑闪着肥厚的翅膀。 “我知晓,修炼方向固然是你个人自由,但不该给师妹们和峰内的执事们添乱。”提着鹅的晏秋白依然是一副温和有礼的模样,像是提着捧书卷。他走到那排临近的竹屋前,打开其中一扇门,把鹅丢了进去。 然后门重重合上。 折扇在空中虚构几条金色的线,似乎落成了什么符,便合在了门上。 再听门内鹅飞鹅跳,却是出不来了。 “禁闭三日,”晏秋白淡声,“师弟好自为之。” 旁观全程的时琉:“…………?” “??” 等晏秋白走到她面前,时琉才终于回过神:“刚刚那只,大白鹅,莫非就是展天鹤师兄吗?” 晏秋白眼尾温和垂下:“他经常如此,十六师妹不要见怪。” “经常?”时琉更惊愕了,望了望那紧闭的屋子,“可是我记得师兄你昨日是说,展天鹤师兄喜欢化仙鹤的丹药。” “炼丹一术我了解不多,只知师弟每隔几炉丹丸里,总会遇上次意外而出产不同的丹药,”晏秋白似乎想起什么过往,有些无奈,“他每每总要亲自尝试,变鹅在其中已不算什么了。” 时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