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会知道我梦里的……” 大惊之下, 未来得及斟酌的话便脱口而出。 中途,时琉甫一回神便咬唇压下。 可惜还是晚了。 “梦里那只小琉璃妖,果然是你。” 酆业眼神晦沉, 却只轻嗤了声,松开她,“你手腕上那颗石榴, 和那夜许你抱着的笛子一样与我共感。两夜拉我入梦,我如何不知?” 一被松了钳制,时琉便立刻从床榻前退开。 这个动作惹得魔眼尾轻慢提了下,偏过脸,漆眸幽深。 时琉垂头, 避开他视线。 她轻吸了气,竭力平复下起伏的呼吸:“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梦。我从未想过要拉你入梦。” 她停顿, 低声:“我也并不认为, 梦里的……是主人和我。” 魔似笑似嘲:“自然不是。仙界仙侍无数,我怎可能会与一只小琉璃妖那般亲近?” “……” 时琉轻握紧手心。 早在凡界华天府的绮云镇上,她听得雪晚所言幽冥形成的真相,又在那夜天衍宗覆灭时知晓了妖皇的传音和魔的自嘲——那时她便已经猜到,万年前那场三界之战中所谓“中天帝与酆都帝同归于尽”背后的真相。 可此时听魔亲口承认, 他便是那位曾高居三十六重天之上中天帝宫里的神明—— 时琉还是有些恍神。 “何况, 在仙界帝宫时,我从未见小琉璃妖真面,只记着她喜欢躲在外殿琉璃池里,”魔起眸睨她,一两息后,他低嗤了声,“若那梦能当真, 便是有人对我的记忆做了篡改——” 他一顿,冷然笑了,“你觉着,可能么。” 时琉默然。 既是中天帝的记忆,谁改得了。 自然不可能。 少女摇头:“只是梦而已。主人不必介怀。” 魔不言语了,他侧过身,懒洋洋靠在床角立柱上睨着她。 时琉眉心轻蹙了下。 半晌,仍未等到他再说什么做什么,时琉算着修炼时间一点点流逝,终于忍不住率先开口:“主人那夜说过,道门大比前,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魔低哂:“我说的是你不必再来找我,可未曾说过我做什么、去哪里,还要受你限制。” “……” 时琉偏过眼神,浅浅回忆了下。 确实如此。 少女稍松下心神,扶手朝榻上的魔行了礼,便转身要到外屋去。 “你去哪。”魔声线像落了雪似的寒凉。 时琉停住。 “我要开始修炼了。如果主人没有其他吩咐,”少女垂着细长的睫,侧颜清丽,神色间却一点波澜也不见起,“那我到外屋,等主人离开再回。” “蔺清河的事情,你便不准备再说什么了?” 时琉站在内屋通向外屋的垭口,正能望见被她搁在外屋桌上的那柄断剑。 “断相思”。 —— 毕竟曾是小师叔祖的“相思”。 断相思重新认主,他大概有所感知,也许就是因此才会专程来到宗主峰,为她指点剑法修炼的。 即便有所隐瞒,半师之情,也作不得假。 她自当以半师之礼奉之。 时琉想着,更低垂下睫。 她转身,正向面着床榻前的魔,以扶手礼单膝跪地:“我已向林叔行过拜师礼,彼时不知他真身,但礼不会废——主人若不允,请降罚。” 魔垂眸睨着跪地的少女,寂然半晌,魔焰萦绕雪袍犹如实质之时,他却忽笑了,只是声色寒彻。 “你要为了蔺清河违抗我?” “并非违抗,”时琉神色不变,“拜师在先,知其名姓在后。” “那就是还要继续与他亲近了?” 榻前的魔起身,徐缓走到时琉身前。 她的沉默不语终于激怒了魔,他单手握住少女纤细的颈,将她提到身前:“你当真觉着我不会降罚于你?!” “……” 时琉面色微微苍白,又被魔扼着颈,被迫仰着澄澈的眸与他相对。 她轻声而平静:“请主人降罚。” “——” 震怒之下魔的袍袂荡起,屋内守护阵法兀地尖鸣,金光四起,便作金色牢笼就要朝屋中的魔扣下。 时琉惊神望去。 而就在此时,连外屋的断相思也在剧烈的震动嗡鸣之后,自行飞起,直入内屋,似乎就要自动护主。 “小思!” 时琉忙侧过头颈,轻声喝止。 “嗡。” 断相思剑十分不甘心地停在了进内屋的垭口处。 时琉转回来。 这时她才察觉,魔方才虽握着她的颈,却几乎未曾施力,更是在她转头动作的刹那,便松开五指—— 就像生怕伤了她似的。 时琉动了动眼睫,但面上仍旧没什么情绪。 她不想猜了。 猜魔的喜怒太累,也太容易自取其辱,他到底如何想,她已不想知道,那当也不是她能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