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之后, 阳光明媚。 杏子饱满滚圆,像一个个穿着橙黄色裙子的小娃娃挂在枝头。 董奉便自己带着背篓去杏林摘杏子,摘下的杏子卖钱维持家用, 若是赶路的人路过, 也可以随意摘取。若是附近的村民想要,带上点粮食就可以交换。 这片杏林, 是董奉维持生计的来源。 与董奉相处的这段时间, 姜烟觉得天空很蓝,空气很清新。 董奉这一生并不像华佗那么传奇, 死后也不像张仲景那么闻名。 甚至,董奉的医术可能也比不过这两人。 “这是刚摘下的杏子。”董奉将圆滚滚的杏子装在他自己编的小篓子里, 推到姜烟面前:“这杏子,或许没有你那个世界的东西好吃,可我却一直惦记着。” 姜烟剥开外面的皮,汁水酸甜可口,果肉的香气迅速蔓延开来。 姜烟用力的点头, 赞许道:“好吃啊!” “喜欢便好。”董奉捋着胡须,吃过几个杏子后, 说:“因为这是我凭本事得来的!” “劳动果实?”姜烟擦干净手指, 盘腿坐在蒲团上, 享受着明媚阳光和温暖的风, 只觉得浑身骨头都懒洋洋的。 如果忽略古代没有网络、空调。 大西瓜也不能想吃就吃。 姜烟觉得这样的生活也是非常安逸舒服的。 董奉点头,整理干净自己的长须, 笑道:“是这么说的不错!” 他在庐山隐居,日子倒是安逸好过。 可外面, 依旧是兵荒马乱。 董奉对姜烟说:“我便是看透了外面的兵戈之乱, 所以才决定隐居于此。没想到, 这庐山之下的百姓却是如此好相处。” “你看。”董奉指着天空:“这天是明亮的,蓝天白云,和风徐徐。这地是肥沃的,种出来的杏子如此好吃,山下的田中也是硕大饱满的粮食。这百姓也是民风淳朴,极好相处。可为何,天地之间又会生出战乱兵祸,权力相争?” “人,若是病了。尚且有草药针灸之术可以医治。可国,若是病了,如何能治?我不能,所以我辞官归隐,不如做个为人看病的大夫,总好过官场之内昏庸的官员争权夺利,我却束手无策的好!” 董奉年轻时候也曾为官。 可到最后,看着那些人为了自己的利益露出来的丑恶嘴脸,还有他们枉顾百姓的模样。 董奉只觉得恶心。 他不想同流合污,又做不到扫除这些浊气。 “于是我便想,那我还是去治人好了。能救一个,是一个。这世上能活下来一个,是一个。” 董奉起身,双手背在身后。 大约是常年修道的缘故,他穿着宽松的长袍,倒是真有些仙风道骨的意味。 “我在外头见过太多事情,偏生又不擅长种地。就有了这片杏林。” 他不是毫无所取,也不是强占便宜。 一棵杏树。 是他与病患之间的承诺。 只是董奉也没想到。 杏树一棵又一棵,竟然长成了一片杏林。 “杏林啊!”董奉走在杏林中,阳光从树叶之中洒落,被切割得斑驳。 姜烟跟着董奉走出去,路上还遇到提着一小袋粮食和几枚鸡蛋过来换杏子的村民。 那些村民见到董奉,皆是热情的打着招呼。 他们一点也不觉得种杏树辛苦。 这树苗只要种在土里,他们家的亲人也可以活下来。 若是杏树好好的活了,这些病患家属也会认为,这说明是之前生病的亲人以后身体会越来越好。 穿过杏林,董奉面前是浩荡山水,秀丽迷人。 几百年后,诗仙李白会路过庐山,写出“飞流直下三千尺”。再几百年,会有另外一位诗人,在这里写出“横看成岭侧成峰”和“不识庐山真面目”的诗句。①② 而这庐山,董奉尽管没能将自己的行医手稿流传于世。 却给了中国人一片两千年的杏林。 医者,当仁心仁术。 又应当有所尺度。 医者,当心怀天下。 又应当目有患者。 杏林春暖,医者仁心。 姜烟站在杏林外,这一刻出现在庐山的远不止董奉。 还有华佗,有张仲景。 不仅如此,姜烟还仿佛看到了千千万万的大夫。 他们有的摇着金铃走在大街小巷,城镇乡里。 有的坐在医堂药馆,落笔便是一张经过仔细斟酌的药方。 一人一方,同一种病在不同的人身上,也会有不同的表现,用的药方也会有所增减。 他们中,有穿着长袍的书生模样,也有佝偻着身子的老汉。 更有穿着马面裙,端庄秀丽,静谧的站在一角的女子。 “姜姑娘,多谢你!”张仲景、华佗和董奉齐齐转身过来,那些同样站在山谷中,看不清楚模样的人影也转过身来。 他们齐齐朝着姜烟一拜。 “不不不!”姜烟赶忙回以一礼。 “姜姑娘,若非你,我等也不知晓,后世的医术竟然发展如斯。行医济世,我等之心愿。奈何我等至死也不曾达成心愿。” 张仲景站在三人中间,抬手朝着天空方向拱手:“如今我们心愿已成,纵然此刻身死也死而瞑目。” 他们在现代看到了那些在研究室里做研究的教授们。 知道就算千年之后,中医之传承也不曾断绝,依然在救治百姓。 还有那些制药出来后,不断调整价格,让更多百姓吃得起药,治得了病的新闻。 他们渴望医天下,奈何一人之力根本无法达成。 这个心愿,在两千年后才完成。 看病可以报销,医院不再是那些穷苦人不敢涉足的地方。 张仲景他们当然也知道,这也不是绝对的。 世上总有阴暗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发生着各种苦难的故事。 可那个世界,美好得让他们向往。 此生有幸一观,已然是他们的福气了。 “先生们在医道上的钻研和传承,佑我中华之百姓,护我炎黄之血脉。姜烟今日厚颜,代这千年以来的百姓们谢过诸位先生!你们留给中华民族的,不仅仅是医术,还有精神!” 姜烟弯腰,重重下拜。 伤寒肆虐时,一定不止一个张仲景敢为天下先,在那些百姓家中分离救治。 兵荒马乱时,也绝非只有一个华佗,行医治病不曾断绝。 哪怕在乡野深山,依然有如同董奉这般,有治无类,种下杏林一片。 他们或者在市井,又或许高门。 中国的大夫们,两千年来,从未在任何病症面前畏惧过,逃避过。 “多谢!”姜烟再起身的时候,这周围幻境犹如氤氲开的水墨画。 庐山秀丽散开在纸墨中。 那些明明灭灭的影子,也在回敬姜烟后,缓缓飘散。 “幻境之外,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