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谢安没有给她看这些, 甚至谢玄的结局都没有。 他们来到现代的时候本身就是淝水之战后。 姜烟被一只虚空出现的大手拎起来,惊叫一声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现在竟然坐在马上! 甚至身上穿的衣服也不再是东晋时期的风格, 而是带有不少少数民族花纹和宝石装饰的服装。 糅合了多种文化,复杂中又井然有序。 “苻坚?”姜烟紧抓着缰绳, 跟着苻坚骑马狂奔, 在马背上颠得她说两个字都要抖三下。 苻坚模样狼狈, 瞥向姜烟的眼神里都有控制不住的复杂和愤恨。 这股情绪不是对着姜烟的。 而是不能理解, 慕容垂和姚苌那些人的背叛。 “天王,到了!”一旁的护卫注意到前面现行驻扎的队伍,抬手示意全军停下。 苻坚没说话,只沉默着的点头,翻身下马。 大军直接在野外驻扎, 不远处是冒着炊烟的小村庄。 大军靠近小村庄,自然引来了不少村民。 姜烟总觉得苻坚表现得不对,下马后跟着苻坚。 待到了大军最中心的位置后, 一直目光担忧的护卫上前低声道:“天王,您身上的伤!” 听到这话, 姜烟才注意到苻坚的腰部和大腿位置都有斩断了的箭矢, 鲜血浸透了内里的衣服。 他这一路都没有吭声, 冷着脸骑马狂奔,直到这一刻看着满脸惊慌的众将士,苻坚低下头,沉默着让身边的人给他拔出箭矢。 就算是战败四散溃逃,可依旧规模不小的前秦大军出现在小村庄附近,自然惹来了不少村民的关注。 有人听说带兵的是苻坚,还要从家里拿出粮食来给苻坚吃。 苻坚温声拒绝后, 看着那个村民满足的笑颜,喉头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你说,我真的……”苻坚沉默,随后又说:“谢安同你说过什么?他是不是说我张狂得志?说我骄兵必败?” 对于这位东晋名相,苻坚倒也不是没有听说过。 与谢安一样,苻坚也颇为欣赏谢安。 此等人才若是在他这边,何愁今日这仗打不下去? 周围人都被苻坚下令退开,姜烟摇摇头,又点点头:“谢安的确说你骄傲,但没有说你张狂。” “是吗?”苻坚靠在郊外大石坐下,一条腿摆在前面,这样不会碰到伤口。 “谢安能让谢氏东山再起,我又如何不能?”苻坚望着头顶广袤的星空,他这一路走来,什么没有经历过? 不就是背叛? 一个朱序,又算得了什么? 回前秦的路上,苻坚对姜烟说:“我幼时没想过自己能够走到今日。我那时只想做个为国为民的高官就好,辅佐皇上,剑指南方,一统天下。” “这天下的龙椅,为何不能让我氐族人来坐?” 如同东晋的有识之士希望北伐,苻坚也一直都希望南征。 他们都想要统一天下,成为真正的皇帝。 今日,这个梦想败于淝水! 姜烟望着坐在高头大马上的苻坚,哪怕腿上腰上还有伤,他也坐得端正。 后世总有一些不讲究的公众号,将苻坚描绘成一个丑陋又自大的模样。 可真要说起来,姜烟在见过着这么多魏晋南北朝时期的人后,欣赏谢安,敬佩嵇康,敬重阮籍。而苻坚在这些人中,容貌虽不是最好的,可苻坚身上那股倔强又不低头的刚毅,却只他才有。 意识到这一点,姜烟甚至忍不住发出轻笑。 她抓着缰绳跟在苻坚的后面,看着前面那个依然笔挺的坐在马上的中年男人,竟然在他身上鲜少能看出这个世界,这个时间对胡人的刻板印象。 如果说,谢安是选贤不避亲。 那么这位符天王苻坚,就是在任用臣子上,大度得姜烟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魏晋南北朝时期的胡人,在南方的晋朝人眼中,烧杀掳掠无恶不作。 历史上对于这个时期的北方诸国,也记载了不少君王残暴的事情。 苻坚却仿佛是其中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 仁慈得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 或许,前秦朝堂中除了王猛和少数支持苻坚的氐族,其他人都不曾感恩过苻坚的宽容大度和厚待。 “到了。”苻坚望着熟悉的城墙,打起精神来。 就算战败,他也依然是北方的符天王! 班师回朝,苻坚坐在马上,低头能看到百姓跪拜时,有小童好奇的抬起头,但一旁的大人悄悄把小童的脑袋摁下来的模样。 也能感受到底下虽然一片宁静,却又仿佛都在窃窃私语。 他输了。 打了最不堪的一仗。 这次回来,苻坚坐在龙椅上,宗庙祭拜了战死的符融后,大赦天下。将兵甲收起,大兴农事,企图真的如谢安出东山助陈郡谢氏那般,得个东山再起。 苻坚坐在龙椅上,一直坐到了深夜。 姜烟迈过高高的门槛,一只脚才落地,就听见上方传来低声垂泣。 数十万大军,符融,都因为他一个人的过错而亡。 如苻坚的性格,怎么可能不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