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盐迎上衙役的眼神,又看了看他手中龇牙咧嘴的刑具,平静地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尽早开口说真话,对你,对我,都是好事。”衙役凑得更紧了些,他盯着青盐的眼睛,又问了一次:“是你偷了夜明珠。”
“我没偷。”青盐沉声答道。
衙役显然被激怒了,鞭子照着青盐身下的椅子猛地抽了一下。一声巨响从青盐身下炸开,她吓得猛地一抖,缩成一团。
“就算我在这里交代了,也是屈打成招,我的供词并不能坐实我的罪名。”青盐沉着冷静,这样的场面对她来说倒也不算什么新鲜事,她将双腿抱在身前,语气冷漠,“顾尚书断案的时候,可不会因为你屈打成招的供词而记你一份功劳。”
虽然他们口口声声说青盐仍是身份卑贱之人,但他们不得不承认,青盐搬出顾家的时候,他们都不可避免地迟疑了。
这也正是他们为难之处。
无论是门下侍郎,还是顾濯,他们都得罪不起。更何况顾家还有一个看起来就面色不善的顾怜。这兵部尚书狠戾阴郁的美名,早就在官场上下传遍了。他们若是在街上碰到了顾怜,都恨不得绕道而行。
如今他们在这刑房里审问的,就是顾怜的妻子。
是顾怜千金一掷,闹得满城风雨娶回家的正妻。
衙役也只敢在她面前做做样子,若是让他真的对青盐落下鞭子,他是万万不敢的。
青盐看出了他心中纠葛之处,语气跟着放缓了些:“更何况,你我都只是夜明珠之事的棋子。即便是屈打成招,我承认了是我所为,你也不会因此得到什么好处。届时功劳也落不到你头上,顾府还要狠狠记你一笔。两头不讨好的事情,你为什么要做?”
青盐这一番言论,竟是说动了衙役。他缓缓坐下来,皱着眉头,似乎是在仔细回味青盐方才这一番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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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父,这其间定是有什么误会!您先别生气!”顾濯拦着快要冲过去打顾怜的陆尚。
就在顾濯到了陆家没多久,他和陆尚的寒暄之词还没说完,顾怜便不管不顾从门外闯进来。
他一个人,闯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浩浩荡荡进了存放夜明珠的房间,在里面转了几圈。
任凭陆尚在外面骂得多难听,他都没有走出来的意思。
顾怜在找,找那颗夜明珠的下落。
青盐不会偷,昨天也并无旁人进来,那颗夜明珠肯定没有离开过这个房间。
“小兔崽子,你给我出来!”陆尚气得面色涨红,对着里面骂,“我的东西,价!值!连!城!你要是敢碰坏了,你把顾家卖了都赔不起!”
“伯父,伯父,当心气坏身子。”顾濯虽是笑脸相迎,身上动作却是将陆尚拦得死死的。
“你给我让开!”陆尚对顾濯发了火,指着他说道,“你也护着这小子,是吧?这夜明珠丢了,要是找不着,你和我,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我知道,我知道,”顾濯急忙安抚陆尚,“您找夜明珠心切,我们当然明白。”
“你明白什么!你根本不明白!”陆尚缓了口气,语气也从气急败坏变得语重心长,“顾濯,现在不是你袒护顾怜的时候。届时若是我们交不出这颗夜明珠,也交不出偷夜明珠的人,你我都没有好果子吃。”
陆尚说得没错,房间里的顾怜听了,脸色跟着沉了沉。
这番话,顾怜听懂了。
东西究竟是不是青盐偷的已经不重要了,他们只是需要一个人作为平息此事的代价。
而这个人选,众人心照不宣。
顾怜攥紧了拳头,他一定要找到证据,为青盐摆脱罪名!
顾怜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他绕着房间来回走了几圈,眼里的血丝愈发清晰。他觉得自己像是着了魔,看什么东西都像夜明珠。
终于,半个时辰之后,他筋疲力尽,靠在墙上缓缓坐下。看着被他搅起的尘埃在阳光中飞舞,他垂了眼睛,落魄极了。
顾濯见他这副模样,放下了始终拦着陆尚的手,颓然耷在身体两侧。
陆尚见状,理了理衣服,绕开顾濯,阔步向顾怜走去。他在顾怜身前停下步子,缓缓蹲下身看他。
顾家这三个孩子,是他从小看到大的,这三个孩子的脾性,他心里有数。
“顾怜,人心隔肚皮,”他看着顾怜这副不可置信的神情轻声说道,似乎是怕声音大了点就会惊动顾怜身体里沉睡的雄狮,“你识人不清,我不怪你。”
这些话听得他热血上涌,心口像是有一层沼泽,泥沙随着他的呼吸不断下坠,让他呼吸不畅。
他不想听,皱着眉别开头。
这一别,倒是给他别出个惊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