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怜三言两语,还没等薛正田反应过来,先替顾濯原谅了薛正田的僭越官职之错。顾怜一动不动,死死盯着薛正田的手。他目光锐利,眼中深不可测,盯得薛正田心里发毛。
薛正田虽然有监察百官之权,但从官职来看,终究只是正八品。面前的顾家两兄弟,一位尚书、一位侍郎,都比他官职高。按照规矩,薛正田理应向他们行礼问好。
只是,旁人见到薛正田的时候,即便是薛正田不守规矩,众人也都碍于情面和权势,不敢对他的德行评价半分。
顾怜不同。
顾怜的目中无人和性格孤僻人尽皆知,几乎没有人敢用世俗之见来要求他。在他们看来,顾怜身旁似乎有一圈黑雾时时跟随。他们只要敢靠近顾怜半分,就会被他周身黑气吸走精气。所以,他们平日里都离顾怜远远的。
他们也万万没想到,今日顾怜会与顾濯一同来。
当下,周遭的人都像是见了鬼一样,看着这个不速之客。
“需要顾某教薛御史如何行礼吗?”顾怜看着迟迟没有动作的薛正田,压着嗓子问。
青盐能看到薛正田太阳穴正在猛烈跳动,他用力攥拳,几乎要将青盐裙子的布料拧碎了。
周围鸦雀无声,众人将目光齐齐投向薛正田,还有的人默默向后退了几步,生怕引火烧身,火苗牵扯到自己身上。
顾怜与薛正田四目相对,不遮不掩立在他面前。
不知道过了多久,薛正田猛地将青盐的裙子甩开,利落翻身下马,大步走到顾濯和顾怜面前,双手拱在身前,作了个揖。
顾濯急忙回礼,脚下不动声色地挪了步子,挡在顾怜身前。
“薛御史,顾怜不懂事,回家我一定对他严加管教,还望薛御史不要介意。”顾濯嘴上虽然这样说,可身体却是护着顾怜的姿势,这话半点说服力都没有。薛正田甚至觉得,按照顾濯这副模样,回了家说不定还要吩咐厨房给顾怜多做两个菜,好好犒劳他。
顾怜没心思看薛正田虚情假意的问好,他目光逐渐放远,向青盐看去。
顾怜看着青盐独自默不作声,低头整理衣服,眼神中的温柔与方才的凌厉仿佛不是同一个人。
被揉皱的不只是青盐的裙摆,还有顾怜的眉间。
许是顾怜的目光太灼热,青盐感受到了他的视线,她抬头去看。在目光交错的前一刻,顾怜别开了头。
青盐看着顾怜想了很久,她始终没有想明白,顾怜这样帮自己究竟为了什么。天下熙熙皆为利往,顾怜帮了她定是因为她身上有利可图。可是,一时之间,青盐竟然想不到顾怜是看中了自己哪里能够为他所用。
薛正田跌了面子,心中自然窝火。他转过身,没有停留,直直走过青盐身边,带起的风将青盐额前随发吹得动荡不安。
看着不远处的顾怜,青盐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应该感激他还是该怨恨他。眼下,薛正田是青盐唯一的出路,她断然是不会让自己就此失去这样一颗好乘凉的大树。
青盐踌躇了两步,向顾濯和顾怜行了礼,转身追上薛正田的身影。
顾怜眸子猛地一紧,看着她愈来愈远的身影,心里不由得酸了起来,像是陈年老醋骤然浇灌全身,渗透皮肤,进入血液。
“半夜三更站在我房门口,就为这个?”顾濯走上来,拍拍顾怜的肩膀。
顾怜垂下眼睛,没回答顾濯。
的确,他就为了这个。
听到薛正田要带上青盐一同出游的时候,顾怜就想到了这一幕。如果他不及时出现,他知道会发生什么。
他不敢想。
所以,三更天还没过的时候,他便守在顾濯门前,等着与他一同出门。
酒过三巡,围坐一圈的朝臣有的半醉半醒,有的已经四仰八叉躺在地上。趁着众人都没留意,顾怜挪到青盐身边。
“你爱他吗?”顾怜没头没脑,突然问道。
“什么?”
青盐以为自己听错了,她转过头对上顾怜双眼,从那双眼睛里看到的是巨大的勇气和笃定。那副认真的神情有千斤重,压得青盐喘不过气来。她的心猛地一缩,随后扑哧一声笑出来。
看到她笑起来,顾怜有一瞬的慌乱。
“顾公子当真以为宴春楼是吃酒喝茶的地方啊?”青盐轻飘飘丢下一句话,立刻往嘴里灌了杯酒。
她不是不知道顾怜这句话背后的意思,只是她不敢再和这个字扯上半点关系。不是她懦弱,而是这种希望落空的感觉,她再也不愿意体验第二次了。
“无论是谁都可以吗?”顾怜不依不饶,盯着青盐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