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顾烑没反应过来,就连新娘子本人——青盐,也觉得方才发生的一切不太真实。
身边的事物变得模糊起来,青盐只觉得血液上涌,耳朵什么都听不见。任由她如何深呼吸,都没有办法抚平躁动的心跳。窗外的喧闹和乐声离她越来越远,她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咚咚作响。
青盐坐在桌前,仰头喝了杯酒。
嫁给顾家,这一步是对是错,她全然不知。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她只知道自己不能去哪里。
青盐不是没看到门外陈金粟始终紧盯着不放的目光,那道意味深长的眼神,带着不甘和怨恨,在她身上狠狠剜了一刀又一刀。
那个时刻,青盐如果不收下顾怜的聘书,就会当场失去唯一一次可以得到庇护的机会,失去能够依靠的顾家。
她不知道如果自己真的那样做了,陈金粟会不会当场将千两黄金甩在张福娘面前,然后将青盐从宴春楼掳走。
青盐只知道,凭借陈金粟的性子,他一定不会白白放弃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
想到这里,青盐将手中那两封红色的册子抓得更紧,心里陡然萌生出些劫后余生的喜悦来。
只有一瞬。
当她低头看见被烛光映出漂亮光泽的聘书,方才腾起的那点庆幸就全被击碎了。
又是成亲。
又是一个男人信誓旦旦地对她说,一定会娶她。
而这个承诺了要娶她的,还是她怨了半辈子的人。
青盐眉头越聚越深,将眉心挤出一个“川”字来。这样的甜言蜜语和信誓旦旦,青盐再也不会相信了。
她不知道未来即将面对的是什么,不知道顾家的人会如何待她,不知道顾家的奴仆是否会因为瞧不起她而给她脸色看,不知道要如何应对旁人对顾家的指指点点。
不知道顾怜会不会和陈金粟一样,将她当作上位的垫脚石。
甚至,连明天早上顾怜会不会真的来宴春楼,她都不知道。
青盐瘫在椅子上,猛然发觉自己的生命像是有一道巨大的缺口,迄今为止,都找不到填平的方法。
她焦躁极了。
青盐一夜没睡,眼巴巴看着天际线逐渐从浓重的黑泛出清透的白。
今天很冷,太阳虽是高高悬在天上,却并没有起什么作用。风也冻得钻进房间避寒,枯枝落叶零零散散落在地上。
香尘一进门就看到坐在椅子上发呆的青盐,眼看着她身上仍是昨晚那套衣服,就知道她定是在这坐了一宿。
香尘不知道青盐心中这么多弯弯绕绕,但从青盐泛红的眼睛也不难看出,嫁到顾家,她心中仍旧是怕的。
香尘走到青盐身后,轻轻将手搭在青盐肩上。即便香尘动作温柔轻盈,青盐还是被吓了一跳。
青盐猛地从落寞的思绪中抽出神来,窗外的天光照亮了她的眸子。
“姑娘,今儿是你的大日子,可不能再浑浑噩噩的了。”香尘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拢青盐的头发。
青盐自顾自站起身,走到酒桌旁。
看青盐这套行云流水的动作,香尘闭着眼睛都知道青盐想干什么。她大跨步冲到青盐身边,一把夺过刚倒满的酒杯。
“姑娘!你今儿是成——亲——,还喝啊!”香尘看青盐的眼神中满是不可思议。
谁家的姑娘出嫁之前,先灌自己两杯的?
“我口渴。”青盐有理有据,伸手就去夺杯子。
“姑娘。”香尘将酒杯背在身后,认认真真看着青盐,“我听闻顾家家教严苛,凡是在顾家做事的,无论高低贵贱,都多少读过书、认得字。尤其是顾中明,听说是一板一眼脾气暴躁的老头子。姑娘……姑娘今日可要小心行事,万万不可落人话柄。”
青盐知道香尘那短暂的停顿,省去了什么。
如果是买下花魁作为家妓,会受到旁人艳羡。但是迎娶花魁,就变得不一样了。
在世人看来,青楼女子只是增长脸面、寻欢作乐的物件。他们指望能从这些女子身上得到快乐,却从未有人正儿八经地将这样的女人娶回家去。
“名分”二字,对她们而言,就像猴子捞月,总是能扯上关系,却永远都相隔万里。
这么多年来,人人墨守成规,没有哪个公子是真的娶了青楼女子为妻的。
而且还是正妻。
青盐就算在平康坊再赫赫有名、人尽皆知,在顾家眼中终究还是贱籍。
在香尘看来,若是她们想要在顾家过上舒服日子,那便要处处看人眼色,不能闹出一点差错。
青盐对着酒壶多看了两眼,想了想,虽是喝不醉,倒也确实没听说过哪个新娘子是满身酒气结婚的。
她将酒壶放回桌子上,暗暗下了决心。
不就是贤良淑德的好儿媳吗?
我会演!
她利落转身端坐镜前,看着镜中自己的脸庞,坚定道:“上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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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的顾家,也不是什么好景象。
红绸缎虽是高高挂起,府内却安静得要命,没有一点要成亲的喜庆意思。
来往宾客嘴上说着“恭喜恭喜”,脸上的笑容倒是比哭还难看。就连平日里总是笑呵呵的牵马小厮,都不敢在今天露出半点笑模样。
昨晚,顾怜要迎娶青盐的消息传回来时,顾府上下就像是被惊天大雷劈中了一样。
人人目瞪口呆。
顾中明看着跪在身前的顾怜,张着嘴,半天没吐出一个字来。
他这三儿子平时是孤僻了点,冷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