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怜修长手指缓缓抚上那个鼓鼓的钱袋子。
且不说其中装了什么,单这钱袋子就非寻常百姓能问津的。钱袋的料子是上好的杏子黄色妆缎,光泽莹亮,除此之外,整个钱袋通身缕金百蝶,两侧用天马皮作为装饰,堪称暴殄天物。
顾怜两指捏住钱袋一角,轻轻一提,钱袋里的东西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尽数掉落桌案之上。
沉甸甸的钱袋里被奇珍异宝塞了个满满当当,各式各样的宝物聚在一起泛着漂亮的光,单是世间难得一见的水晶和宝石就有数十块。
青盐伸长了脖子去看,认出了其中几块玉髓,皆是珍稀之物。其中许多比青盐先前在陆家当铺见到的更加晶莹剔透,成色极佳,价值连城。
青盐眼睛瞪得比那些散落在桌上的宝石更大,漆黑的眸子像是两颗晶莹黑曜石转来转去,目光宛如敏捷的小虫子,在顾怜和顾烑之间飞了几个来回。
他们像是两只沉睡的雄狮,只重重喘着粗气,谁都没有先说话,而沉默下的暗流,已经涌动了许久。
房间里安静得能听到烛火摇晃的声音,火光将房间里照得暖烘烘的,就在青盐开始犯困的时候,顾怜终于开了口。
“这就是你多卖的那几十艘船赚来的钱?”
“卖船的钱在船厂里没动,”顾烑声音平稳,丝毫不慌,他手指在那些宝石上点了几下,挑了挑眉,语气骄傲,“这些是另外的,用处是……让我闭嘴。”
顾怜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垂眸点了点头:“显然没起到作用。”
顾烑不置可否,他开了折扇,扇子吹起些暖风,让青盐周遭的空气鲜活起来。
顾怜从桌上捏起一颗粉色的通透玉石把玩在手中,宝石的光彩映射在他眼睛里,让他眼神里都带着雾蒙蒙的粉色。
“你对大哥说过了吗?”顾怜闷声问道。
“当然没有。”顾烑语气中带着理所当然的笃定,他看了眼青盐,又向顾怜凑了一步,“若是告诉他,他要么是叫我不要收不义之财,要么是要将我作为证人助他找到那数十艘船的下落,用正人君子那一套来要求我,多麻烦。”
看顾怜没有反应,他急忙从桌上拿起一颗红宝石,它宛如烈焰,通体血红,像是悬而未滴的晶莹血液。顾烑将那颗红宝石托在顾怜眼前,用折扇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看,这宝石,多漂亮。这些,都是千载难逢的孤品,单这一颗就能抵过小半个陆家当铺,这钱岂有不赚之理?”
听顾烑言之凿凿,顾怜将那红宝石扫了一眼,随后坐在青盐身侧。
“既如此,你为何还将此事告诉我?”顾怜饶有兴致看着顾烑。
“一码归一码!”顾烑用最坚定的语气,说着最离谱的话,“我为了这封口的钱,憋了一晚上没说,后半夜才将这事告诉你们,这钱便花得算是物有所值。再说了,我承认,我是贪了点儿,但这是非道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还是拎得清的。”
顾烑一边说一边缓缓走上前去,将压在钱袋子上的宝石尽数拨到一旁,清脆而温润的碰撞声过后,顾烑拿着那钱袋子走到顾怜面前。
顾烑将那钱袋子拎在顾怜眼前,迫使顾怜将目光放在它身上。
“什么?”顾怜不懂顾烑的用意,从钱袋上抬起疑惑的眼神。
“看这个!”顾烑转而捏住钱袋上用来收口的两颗小珠子,那两颗木制的珠子在一众珠光宝气的玉石和金丝银线用料讲究的钱袋之间,显得分外平庸。若不是顾烑将它捏在手里,顾怜甚至不会多看它一眼。
不看则已,一看,顾怜眼睛猛地张大。他错愕对上顾烑的眼神,顾烑会意地点点头。
他们什么都没说,却又像是什么都已经说完了。
顾怜眉头皱成一团,他抬手接过顾烑手中的钱袋,将那颗珠子翻来覆去看了几遍。
青盐看他这副神情,跟着起了好奇心,她将头凑到顾怜身边,对着那颗小木珠子看了一眼。那几乎只有半个指甲盖大小的木珠上竟然有复杂而精美的图腾。
她见过那个图腾,是临岳国的标志。
“这是……”青盐捂住嘴巴,惊讶和恐惧从眼睛里跑出来,她慌乱看向顾怜,睫毛一颤一颤的。
“你见过?”顾烑诧异看向青盐,他万万没想到,青盐竟也认得这种物件。
“嗯。”青盐眼睛没离开顾怜手中的木珠,漫不经心回答道,“临岳国使节曾去朝中拜访,当晚便来宴春楼消遣,喝到兴起,赏了几件宝物,那些东西上都刻着这个图腾。”
听她这样说,顾烑点了点头。
的确,平康坊是皇亲国戚和朝中权臣常去的地方,若是有使节来访,也都以能去平康坊为雅事。青盐见到的古怪东西,总是更多些。
“我还打听到一件事。”顾烑四下看了看,声音放得更低了些,“听说,年终岁尾,临岳国会派使节来朝,届时将长驱直入,直奔长安。”
顾怜垂着眼睛,睫毛在他眼底投下一片阴影,将他的眼神隐藏在黑暗中。
“事出反常必有妖。”顾怜终于舍得从那颗木珠上移开眼睛,他直起身子,幽幽说道。
“妖不妖就不关我的事了,”顾烑站起身来,比先前冲进房间来的时候轻松许多,他仔仔细细将桌上的宝石收好,又从顾怜手中抽走那只钱袋子。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顾怜看着顾烑的动作,朗声说道。
顾烑收拾宝石本就心虚,听到顾怜中气十足的声音,急忙动手去捂他的嘴。
“你小点声!”顾烑呵斥道,慌乱地向门外看了看,好在门外没什么响动,他哀怨地看了顾怜一眼,又马不停蹄地拾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