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夜暮, 万里星光。 紫微城内,江离在自己的住处,挑亮了豆大的烛光, 就着烛光的微芒,他不紧不慢地擦拭着自己的长刀。 甄道藏正是在这时候到的, 她敲了敲门:“哟!里面的老可怜在家吗?” 正在拭刀的江·老可怜·离听了这话,无语极了,但他还是放下了自己的刀,起身去开门。 “夫人因何到访?今夜非我值班。”他打开了门, 与那眉眼清丽的女子四目相对。 甄道藏扬了扬手中的酒壶, 直接丢到了江离的身上:“安慰你的,等我走了你再偷偷摸摸地一边喝, 一边哭吧!” “我不会这样。”江离想象一下自己私下里偷偷摸摸一边喝酒, 一边哭泣的场景,就觉得头皮都麻了。 甄道藏冷笑了一下:“说得轻巧, 那今日曹小国舅启程, 你为何不送?” “今日白日亦非我值班。”江离说。 “借口。” 江离沉默了一下:“……送君千里,总有一别。所以, 我以为, 送别是不必要的事情。” 甄道藏抱着手臂,转身靠在了门框上, 她抬头看了看黑漆漆的天空:“今天没有月亮呢。” “无月便会有星,造化如此,无需遗憾。”江离将酒壶随手搁置在了简陋的桌子上,也走出了房门,和甄道藏一块儿,他靠在了另一边的门框上。 “我今日去找那上官无病了, ”甄道藏说,“我想托他回了剑南道,有空的话,替我看看甄氏如何了……” 甄道藏凝望着天边的星星,声音越来越轻:“说起来人真的很可笑。‘他’活着的时候,我恨他,恨不得他早早去死,去见我阿娘去……” “但他真的死了,我却又没那么开心不说,还感觉难受得喘不过气来。” 江离回眸看了她一眼,他大概能猜到甄道藏口中的“他”是何人,若不出差错的话,应该是她的父亲,青神甄氏的上一任家主。 “最重要的是,他这一死,什么脏的臭的都敢骑到我们姐妹的头上来了,”说到此处,甄道藏就忍不住露出了一抹冷笑,“而我到了此般境地,却也不得归处……” 若非那人死了,如果他还活着,她甄道藏何必受贱男人的鸟气! 她何必委曲求全、伏低做小多年,才能求得反击,她就是当场发疯砍杀丈夫和公婆,连夜爬回青神县去,那个老男人也会保她的…… 可是如今甄氏的家主,是她的世叔。 她就是死外边了,也不能丢人现眼地滚回去求助,她的骄傲不许她如此做。 思来想去,甄道藏忽然发现,不良人对她而言,居然也算得上是一个不错的归处。 因为那人死了,甄氏也就不再是她的“家”了。 说起来,圣人多么仁慈啊,竟如此体贴,给了他们这些丧家之犬片瓦的遮风挡雨之地。 沉默了许久,江离道:“夫人不必为了在下,自揭伤疤,在下不会因为看见旁人的苦痛,便觉得好受。” 甄道藏伸手,懒散地拍了拍江离的肩膀:“我就是要告诉你,人生无常,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你不就是没能跟着曹小国舅去北庭都护府嘛,那有什么,过个三五个月,他就又回来啦!” “好了,把刚刚那壶酒还给我吧。” 江离震惊地看着甄道藏,满眼都是——居然还要还回去的? 甄道藏坚定地点点头:“现在我更需要它。” 江离:“……最多还你一半。” “你不是不需要吗?你连曹小国舅都不送他一下……” “我当然也需要,我正是太难受了,才不敢相送。” ****** 而被甄道藏认为能让江离伤心到偷偷喝酒、偷偷哭泣的湛兮,如今正站在自家帐篷外,对面站着两个身材高大威猛的将士。 湛兮反手将属于自己的这个,他姐夫龙爪亲点的奢华帐篷的门帘放下。 就着帐篷门口的摆放的篝火,湛兮打量了一下那个站在折可克身后的男子。 吕伯野身材高大魁梧,肌肉健硕,漆黑的眼珠中透着坚定的神色。 此人壮硕得像是一头大黑熊,而折可克明显是精干形的,两人压根就不在一个吨位不说,吕伯野往折可克后边一站,高大强壮的折可克小将军都被他衬托得有些单薄。 湛兮的眼神,来回在折可克和吕伯野两人身上转了几圈,最后问折可克:“蛇可可,你怎么好意思的?” “小金童,你不要以貌取哥哥好不好!?”折可克被湛兮那狐疑的眼神弄得差点当场跳脚,嚷嚷道,“这骨架是爹娘生的,我反正是没办法变得像他那么壮了,但这又不说明我摔跤放不倒他吧!” “我不管,反正你得压我赢,咱两是什么关系,你在这整个营地里头,难道还有比跟哥哥我更亲近的人吗?” “有啊。”湛兮说。 “谁?”折可克追问。 “我阿耶啊。” “啊?你说大将军……”折可克呆住了。 湛兮打了折可克一个措手不及后,率先往前走了几步,招呼那个吕伯野:“在哪儿摔跤呢?你给带路。” 吕伯野笑得像是一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老实庄稼汉子一般:“就在这边呢,您跟我来……” 湛兮原本已经移开了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