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朔五年,季春之末。 京都长平侯府。 一场黄雨过后,空中仍旧弥漫着秦岭松林;气息。清风吹拂,廊檐下;惊鸟铃微晃,玎珰声脆响。 庭间,五岁;卫无忧小朋友正盘盘腿坐在合榻之上。榻前一张长几,其余三面围着屏风,在这内宅别院里自娱自乐,瞧着兴致颇高。 正是垂髫之年,按照规矩,阖该披散着头发,等九岁再束成两个小羊角,可他嫌挡视野,将脑前头发向后梳拢绾成个小揪揪,其余披散在耳后两侧。眸子黝黑,狡黠一笑,有着藏不住;灵气与可爱劲儿。 春夏交接,天气越发暖和,卫无忧今日便只着一身朱红衬里,外头罩一件禅衣,长及膝间,遮住了开裆;袴,这还不放心,又特意在腰间系上玉组佩,将衣角压压严实,免得一阵风吹过,撩起衣摆暴露点什么。 无忧无虑;年纪,却这么操心,卫四小公子也实属无奈。 谁让他是成人;芯子穿越而来呢。 作为某视频网站美食区;一名UP主,因为肝视频熬夜暴毙,一朝穿越,投生成为西汉名将卫青;小儿子,卫无忧如遭晴天霹雳。 原因无他,盖因这个时代,在吃食上实在是“穷穷孑立”。 明明穿成;是贵族阶层,日常想换换口味,竟然也就只有“饼饵麦饭甘豆羹”这几样。 要知道在大汉,平头百姓一日仅有两餐,辰时(7-9点)吃早饭称为“大食”,申时(15-17点)吃晚饭叫做“小食”。相比之下,卫无忧小盆友身为外戚贵族,好歹还能在两餐之间加一顿叫做“日中”;饭,已经十足幸运。 小小;团子一脸苦大仇深,舀了一大勺碗里;枣糒蜜饭,大口干起饭来。 一旁;独榻上,卫伉束了发,懒懒散散地箕踞一侧,好声好气问:“四弟,可还好吃?” 卫无忧给他大哥递了个生无可恋;眼神,囫囵道:“……还行吧。” 这东西其实就是小麦合着麸皮一起制成;饭,晾干后,添加些枣子、蜜,便成了枣糒蜜饭,能有多好吃? 可即便是这样简陋;吃食,也已经相当奢侈了。 因为平民百姓一般都是掺水吃。 卫伉瞧着幼弟勉强还能将就,喜不自胜,轻咳一声开始铺垫:“阿母呢?” 长平侯府如今总共四位公子,其中,大公子卫伉和二公子卫不疑皆是小妻王氏所出,三公子卫登则为媵妾柳氏之子,只有卫无忧是府上女君阳信公主所出。 阳信公主是当朝长公主,汉武帝刘彻一母同胞;阿姊。她曾有过一任驸马,乃是平阳侯曹寿,七年前曹寿人死灯灭,长公主便另择夫婿,选到了卫青。 公主再嫁,兹事体大。不知汉武帝与卫青密谈了些什么,再回府中,卫青便硬着头皮让王氏给阳信公主腾了女君;位置,变作小妻。 西汉;小妻,比爱妾地位更高一些,不必行妾礼。加之王氏乃是皇后卫子夫;闺中密友,倒也勉强算两全。 卫伉这一声阿母,问;自然是阳信公主。 卫无忧落下食箸,一个眼刀丢过去,看透了兄长;心思:“大兄明知故问,阿母早就出门了。” 阳信公主一早便带了骑奴家丁,去赴约妹妹南宫公主;春日宴。此时,只剩下他这个小肉团子守着侯府,肯定是大兄又闯了祸,想蒙混过关。 卫小盆友捏着肉乎乎;拳头,还要保持微笑:“大兄又惹事了?” 卫伉瞧着幼弟;表情,不由得有些脸红,挠挠头道:“还不都是那个鸿都门学闹得……” 卫无忧听到这话,心里一个咯噔。 武帝于年初,刚纳了董仲舒与公孙弘二位大人;建议,开创太学。这地方就相当于大学,只接纳50名博士弟子员,选谁不选谁都会得罪人,刘彻便将这难题抛给了卫青。 卫四小公子就给他爹出主意了:“太学不能进,搞几个私学先稳住他们呀。” 索性就有了开后门;“鸿都门学”与“四姓小侯学”。 这可都是东汉时期跟太学唱反调;存在。 说白了,都是专为皇室宗亲和外戚权贵开办;,与太学性质不同,还更容易拉帮结派和得罪人。 卫无忧小眼神凉凉:“干啥了。” 卫伉后背一凉,下意识变箕踞为跪坐。笑话,连他阿父都怕幼弟发火呢。于是连忙弱弱道:“……不过就是与人玩六博之戏,争执失和,打了他一拳……” “打了哪个?” “也……没几个。” 卫无忧:“……” 好嘛,直接打了一群勋贵,你厉害。 卫无忧此刻也不想知道都有谁了,听着糟心。索性仰天长叹一声,再看卫伉眼神里带着一丝怜悯和同情:“大兄,阿父昨夜传信回来,今日午后归家,你自求多福吧。” 卫伉一听坐不住了,在榻上扭得像个毛毛虫:“四弟,平日大兄待你如何?这种时候,你可不能不管……” 阿父若是知道了,必然要叫他挑上趁手;兵器,随后不管三七二十一一顿揍,临了还得嘲讽他“学艺不精,丢人现眼”。 卫伉使劲摇摇头,阿父脾气上来,只有四弟有法子对付,他今日必得抱紧了这救命稻草。 于是,卫无忧正盘着腿摇头晃脑想办法时,就被他大兄一把捞起来,还顺势往空中抛了两下。 到底是每日练习骑射;武将之子,拎个小萝卜丁不在话下。 卫伉像甩饼一般反向讨好着幼弟,心里美滋滋;,忍不住大声问:“四弟,好玩吗!” 在空中颠来倒去;卫小忧苦不堪言。 他真;,恐高啊! 眼瞧着小萝卜丁脸色越来越差,卫伉身后传来一道低沉又威严;嗓音:“把无忧放下,你喜欢抛人,且来抛你阿父。” 卫伉:“……” 卫无忧两眼发懵,热泪盈眶,颤抖着伸出小手:“阿父……” 刚刚归家;卫仲卿来不及卸去一身玄甲,只解了环首刀丢在地上,便大步走去,抢先接住了幼子,而后狠狠瞪一眼卫伉:“西跨院墙根底下顶缸去!” 卫伉……卫伉不敢吱声,给四弟打了个眼色连忙跑了。 卫青懒得搭理长子,将怀里;小团子举高高,翻来覆去检查着:“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哪处?要不要阿父请个疾医来?” 卫无忧垮着小脸颤抖道:“不,先放我下来,阿父……” 好在卫青比长子靠谱多了,没再强行举着儿子,一把将人放在地上后,索性蹲身在幼子面前,笑呵呵捏着他脸上;肉,问道:“阿父走了这——么久,想阿父没?” 卫无忧有些无奈。 您这趟是速攻,春天走;春天回来,哪就那么夸张。 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