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京中虽有宵禁,但对于萧厌来说却不禁行,马车离开憎郡王府后就一路去了诏狱。
等披着斗篷遮掩了身形的棠宁被人悄悄带进牢里,萧厌则是走另外一边去见到陆崇远时,几乎差点没将人认出来。
陆崇远神色苍老了很多,原本只有些斑白的双鬓如今几近全白。
他脸上瘦的很是厉害,颧骨突出失了往日从容淡定,身上囚服也显得宽宽大大,人瘦弱的仿佛风一吹人就要倒了似的。
见到萧厌时,陆崇远脸上没有半点意外之色,只神色平静:“萧督主终于有时间来看老夫的笑话了?”
萧厌笑了声:“陆公的笑话,谁人敢看。”
陆崇远定定看着他那张格外惹人生厌的脸。
陆家下狱至今已有十余日,他从最初笃定了安帝定会召见,他该如何解释那夜之事,到后来逐渐开始动摇。
这牢中昏暗无人审问,只有天顶上的那巴掌大小的铁栏,隔着能看到外间时日流逝。
陆崇远每日都会在墙上刻画着横线,数着下狱后的日子。、
他看着每夜悬于头顶的月亮,从柳叶弯牙逐渐变的浑圆,安帝依旧未曾召见他,连前来审问的人也没有半个。
陆崇远心里已有预感,他这次或许真的是败了,败给眼前这个他曾经看不上的阉人。
“老夫这辈子看透了无数人,也与很多人殊死拼斗,却独独看错了萧督主,在你身上输的不明不白,当初在陛下身旁初见你时,谁能想到一个低贱的太监,居然能让老夫落到今日。”
陆崇远丝毫不掩话中讥讽,抬头对着萧厌:
“老夫只想知道,你到底用什么手段收买了冯来,让他敢欺瞒陛下替你遮掩离京的事情,还有曹德江,他那般清高倨傲的人,你居然能让他出面说服梁广义背弃世家利益,弃陆家于不顾。”
萧厌闻言低笑了声:“陆公说笑了,本督一直在积云巷养伤,冯内侍何来欺瞒陛下,至于曹公。”
“他掌管御史台向来刚正不阿,行事也但凭己心,他与陆家不睦为难于你,陆公不是应该自省何处得罪了他才对,干本督何事?”
陆崇远目光一冷:“都到了此时,萧督主还这般作态有什么意思?”
“当日你有没有离京你心里清楚,若非你欺君在前老夫也不会想要借此让你失势,结果一脚踩进那宋棠宁设好的陷阱里,老夫落得现在下场是技不如人,如今不过只是想要求一个真相,知道自己输在哪里。”
“萧督主已然占了上风,难道连这点要求都不能满足老夫?”
萧厌神色莫名:“可是本督的确未曾离京,真相本就是如此。”
“萧厌!”陆崇远气急。
萧厌笑了:“只是实话实说,陆公何必动怒,本督这人向来实诚,是你自己思虑太多,非得将莫须有之事强加给本督。”
“你是将死之人,本督原是可以满足你一些不过分的要求,可你这般……本督也很难做的。”
他满脸的为难,让得陆崇远脸上平静彻底维持不住。
他恨恨瞪着萧厌用力咬着牙根,只想骂他一句奸诈。
陆崇远原是想要激怒萧厌,以示弱博他在自己面前“炫耀”。
他太清楚安帝心性多疑,也知道陆家跟安帝之间那些见不得人的“隐秘”。
哪怕萧厌能来见他可能早就清理干净周围的人,但是万一呢,万一萧厌身边有安帝混入的人,或是这诏狱之中有隐藏的密探。
就算只有一丝可能,萧厌亲口吐露离京欺君,勾结曹德江,收买冯来陷害陆家的种种,都有可能会传到安帝耳中。
届时陆家就算不能翻身,也能拉着萧厌一起去死,给他埋下杀身之祸。
可谁能想到这阉贼居然谨慎至此,竟到了这个地步也依旧半句不提己身,更将冯来和曹德江以及他先前所做撇的一干二净。
陆崇远见糊弄不了萧厌,直接翻了脸:“老夫当真是小瞧了你,不过你以为你这般就能置老夫于死地?你太小看陆家!”
“就算你如今能以手段拦着陛下召见老夫又如何,你以为陛下能一直被你哄骗?”
“陆家和陛下之间的情谊是你永远都理解不了的,用不了多久陛下就能回过神来,到时候势必能辨明忠奸,还老夫一个公道!”
萧厌听着陆崇远这话微侧着头:“那陆公大概是等不到那一日了。”
见陆崇远神色微变,他笑了声,
“陆公这段时间困于诏狱,想来是不知道外面的事情。”
“那天夜里凤禧宫大火没烧死陆皇后,陛下虽然震怒陆家所为下旨严查,但查明罪状之后却也只说赐死你和陆钦,放陆家其他人一条生路。”
“只可惜呐,废后与铖王奸情被人当众揭破,陛下替铖王养了二十年孽种的事情,如今也成了满天下的笑话。”
他的话让得陆崇远脸色变化,萧厌继续。
“陆皇后被废之后打入冷宫,因自知难以生还纵火自焚,活活烧死了自己,四皇子也被赐了鸩酒抗旨之后,陛下下旨将其勒死。”
“陆钦已从陆家族地被人带回,陆家上下罪状百余条皆为实证,陆氏以谋逆欺君之罪族地封禁,族人全数被擒,包括已经出嫁的陆氏女娘及其诞下牵附陆家血脉的子嗣,尽皆问罪。”
萧厌看着脸色大变摇摇欲坠的陆崇远,似笑非笑。
“陆公向来英明,你猜是你陆氏全族千余人先下黄泉替你探路,还是陛下派来的人先来送你走?”
陆崇远脚下一软,“砰”地撞在牢门上,死死抓着才没跌倒。
“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