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七,晋帝下旨,任命贺淞文、叶澍之为主考官,总裁春闱一应事务。
余传贞下狱后,尚邡晋为左侍郎,空出了右侍郎一职。倒霉的御史台廉察使程千咏终于走运,凭借岁供一案中的清正表现,入了晋帝的青眼。他被调入礼部,任右侍郎。
左右二位侍郎,加上翰林院、国子监,及朝中各省、各部的十六位学问高深者,共任同考官,各领一房,组成了判卷的十八门房。
时临安虽为仪制清吏司的郎中,可她并非科举入仕,因而不曾被列为考官。她只做庶务的总领——用她自个的话说,出了判卷,吃喝拉撒睡,俱由她管。
二月初八,释奠先师孔夫子后,贡院前鸣放礼炮。
不多时,贡院院门大开,诸生入场。
此时的晋朝,男女皆可参与科举,因而入场的考生查验分了两队。男举子由男官员搜身,女举子自然由女官员搜身。
相较而言,会试的查验较乡试宽松几分。一则诸生皆为举子,已是官身,若作弊被查,十年寒窗皆为乌有,代价极大。二则会试的题目艰深,又注重时策,夹带一二份材料于最后的成文并无多大裨益。
因而,考生查验行进得很快,大半个时辰后,贡院前的考生渐少。
再过一炷香的时间,女举子那队已查验完毕。验身的女官是礼部的一位员外郎,她对时临安一拜,“时郎中,女举子俱已到场。”
时临安一颔首,再问男举子那队。
过了一个春节,盛清养好了他的包子脸,又变成白胖的模样。他皱了一双眉,“时郎中,还差一人。”
时临安看了一眼时漏,快要申时末,贡院将要封门。一旦封门,除非敌寇杀入,破了院门,不然,即便皇座上换了个人,贡院的大门亦不会再开。
“是何人?”时临安走过去,问道。
盛清递过名册,青州府的王市杭名下尚无勾签。“是青州府的举子。”他答道。
时临安再看了一眼时漏,还有半刻钟,“再等等。”她道。
三年一度的春闱是多少读书人的青云路,时临安沾了时熹的光,不曾经历这一道艰辛,她便更加尊重参与科举的所有人。
一直到时漏将尽,街角终于跑来一人。
那人着一身玉色的夹袍,带四角帽,他的行箧里背了虎皮袍,一应用具都是上乘。
盛清一面查验,一面好奇道:“怎的来得这样迟,再过片刻,我们就要封院,”他再一看尚在调匀气息的年青举子,“你的家里人呢?不曾送来?”这人看着像高门出身,竟只一人跑着来应试。
名唤王市杭的举子一笑,笑中露出一点难为情的憨意,“此前总叫人说‘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离了家中下人,怕是寸步难行。”
“学生想着,其余的事放一边,春闱应试我总能一人应付。”他擦了擦满头的热汗,说道,“因而,今日学生一人自会馆行来,只是不巧,在一个路口走错了道,这才迟了。”
盛清觉得有趣,再瞧了他一眼,“若真的迟了,没赶上呢?”他问道,“岂不是要再等三年?”
王市杭摆了摆手,“这不是赶上了,那便不做扫兴的假设。”他从容地背起行囊,又团团一看四围,瞧出时临安的职分最高,“这位大人,多谢你守到时漏的最后一刻。”
“若市杭有幸登榜,定重谢大人。”他深深一拜。
时临安背过手,淡然道:“职责所在,不必言谢。”
王市杭再看她一眼,终于转过身,走入了贡院。
其余人收好笔墨,亦退入院中。
酉时初,贡院封院。金吾卫值守门口,不叫进出一人。
会试共分为三场,一场三日。头场考四书五经文,次场考制“论”“诏诰表”“判语”,末场考策问。
九日内,考生只可待在号房中,不论撰文、誊抄,吃饭、睡觉,均需在方寸之间解决。
初九一早,皂吏高举试题,在号房之间展示。举子们将试题抄下,开始思虑四书文与五经文如何破题。
这几日天色阴沉,金陵城中湿冷得厉害。
巡场之时,时临安见到许多无甚经验的举子未带足炭火、穿够厚衣。他们缩在号房中,被冻得瑟瑟发抖。炭火燃尽后,更是每况愈下。
到了第三日,不少考生得了伤寒,倒在号房里。
时临安喊过小吏,将病倒的考生挪入贡院后头的廊房。候在那处的医官见怪不怪,他们开出几剂辛辣的汤剂,给考生灌下。
不多时,晕厥的考生悠悠醒来。
有人挣扎着想回号房继续答题,然而,守在门口的金吾卫拦下他们——出了号房,自然已没了继续应试的资格。
没一会儿,那处屋里传出号哭,哭声不甘、凄厉极了。
然而,一墙之隔的院中,即便能清楚听到哭号,考生们奋笔疾书,并未分出一丝心神关注其他。
不过,虽都紧张,各人紧张的状态亦有不同。
有人春寒之中急出满头的汗,翻遍空白的试纸却落不下一字。有人梗着脖子,以一种僵硬的姿态写了满篇,待收笔时,他猛地一捂右侧的肩颈,疼得说不出话来。
也有从容的。例如薛友香,有条不紊地写好草稿,撰写正文,再誊到试纸上。
又例如王市杭…
用盛清的话说,王市杭…从容得有些潇洒。
正如他踩着死线,最后一刻踏入贡院大门却分毫不乱,应试之时,他也优雅、从容极了。这份从容中,既有天资过人带来的自信,亦有钟鸣鼎食涵养的底气。
只见他晨起答题,日暮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