筷子从老太爷手里落下,他的心脏突突地疼。
他已经不指望幺孙女能娶个名当户对的大家公子了,但凡她能开窍喜欢男人,无论是谁,都直接娶回家,也好收了她的性子。
可破天荒头一回,幺孙女开窍带回了男人,却是个有妇之夫。
穆衡也觉得嘴里的青菜梗虽然绿,但不香了。
她没想到,宁晏看起来不过十六岁,竟然抢在她之前成婚了?
整张桌子,要交五倍人丁税的只有她一个?
穆县令表情毫无波澜:“乡下确实得早一点成婚。”
宁晏顺势哭穷,也打听官方消息。
“哎,不结婚就交五倍税,谁交得起。今年遭了灾,也不知道秋税会征多少,还有这个税那个赋。家境贫寒,妻主身子不好,我只能卖点汤药吃食,补贴家用。”
听宁晏过得如此艰难,穆衡将筷子一拍:“别的州可没有五倍人丁税,单我们楚州……”
老太爷赶紧夹菜堵她嘴:“楚州沃野千里,百姓多有良田,自是比别处容易些。”
“良田?高出一大截的地税粮税还不够抵吗?连年苛捐杂税,修了这么久的大坝也没见着拦住了洪水,还不是灾民遍野。”
越说越气,穆衡放下碗:“母亲干嘛起复来这做县令,我们家也不是缺这点俸禄的,还不如老家自在呢。”
“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别吃了,院子里开胯去。反正以你学识,连县令也考不上。”
穆衡气性上头:“读什么书,做什么官,满朝都是没有骨头的。丢了云州不说,还把秦大将军贬到苍州那种穷山恶水的地方。我真不如考了武举,去打仗来得痛快。”
“你这孩子说什么浑话!”老太爷重重拍打孙女的肩膀,可不准她参军。大宣现在哪有会带兵的将军,参军就是送死。
穆衡把碗筷一推,头也不回跑到小院练武。
穆县令对宁晏道了句:“犬女无状,见笑了。”
宁晏赶紧起身:“我去守着,不能让她单独开胯。”
老太爷心想有夫之妇还在别家女人拉扯,成何体统。才要拒绝,又听他说:“骨节精要,虽硬实软,处处是关隘。开不好骨头错上一截,人都要瘫。”
还管什么女男大防,老太爷急得要他快去照看孙女。
穆县令倒听出了宁晏懂点骨科。联想到他是来镇上卖汤剂的,又一身武艺,应该会些跌打损伤的医术。
“先不管她,我有一事不知宁夫郎可否帮忙。”
原是老太爷上月摔了一跤,此后行走多有不便。镇上大夫看过了,都说他年纪大,她们不敢动骨,开了些药剂将养了小半月。
这还真是宁晏的胜场。他从小受过的外伤骨伤,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回。
宁晏问过老太爷是哪疼,老太爷附耳说了。同为男子,宁晏大胆上手摸寻患处。
久病成医的宁少侠,比大夫把脉还准,他一摸就知道哪根筋骨没对,该怎样顺筋正骨。
宁晏轻轻揉了揉,虎口顶住关节,拇指一掰,用的都是轻巧力。手中弹回一截微微震动的反馈,便是复位了。
没有预想中正骨的疼痛,老太爷见宁晏收手,是他没法子弄好?
也是,一个乡野村夫怎能治病?
“骨头已经好了,您起身走走。”
老太爷不可置信,坐在椅子上微微一动,果然不疼。再起身试试,已行走如常。
老太爷把宁晏一阵吹,神仙转世也不过如此。
宁晏虽爱听好话,可他也清楚,这点小问题大夫们怎可能治不好。
多半是老太爷因骨头伤得隐晦,讳疾忌医。大夫都是老太婆,既然男病人不说,也无法施展正骨手艺。
这个世界,急需男大夫。
穆县令赶紧起身告礼:“穆某谢过宁夫郎,不知诊金多少,穆某双倍奉上!”
宁晏摆手:“举手之劳。况且穆衡给了我二百两教她武功,已经够多了。”
穆县令的笑容渐渐消失,拳头发硬。
算了,亲生的。
这些钱都是老太爷给穆衡的,就当是她还姥爷的孝心礼吧。
宁晏去到练武场,穆衡没开胯,只是压筋。
“来得正好,你今天教我几招用不着大胯的,我先上手。”
“你先把基础打牢。”
“等不及了。”
“你还真想马上考武举啊?”
“哪儿能,武举得看皇帝心情。她想开武举了,才有的考。”
穆衡解释,是最近镇上来了一队人马,看样子就知道都是练家子。她巡逻的时候碰着她们好几回。
不是流民,却也没事干。一天到晚走街串巷,行迹可疑,穆衡想去摸摸底。
要是绿林土匪,趁早抓了。
宁晏听了这话,更不能教了。即便今日才认识,但他已经知道穆衡人挺莽,生怕她才学了点皮毛就开浪。
若真是绿林土匪,她这种肉包子,绝对就是送菜的。
宁晏便只教了几个基础动作,关照如何开胯的要领。
没能上手教棍法,宁晏不好意思要剩下的钱。就说每隔三天到镇子一次,教会几成,再付几成的钱。
“行吧。”既是江湖投契,穆衡也不客套。
“可我得实话说,你亏了,我学东西挺慢的,不过我学武还算快。你要是我的私塾教习,定然气得立即请辞。”
宁晏只当她说笑,倒提醒他一件事。
他想学这个世界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