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宋王留宿于锦华殿。烛火亮了整宿,摇曳了多少人的无眠。有拈酸吃醋的,有好奇观望的,有蠢蠢欲动的,更有跃跃欲试的,形象可谓丰富多彩。
第二日,阖宫都在说着这件事。
小槿沿着宫道一路向南,身后跟着数十寺人,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一个漆盘,里面陈设着各式珍宝器物。路过的宫人目光中流露出艳羡的神色,用眼睛追着,直到人家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目之所及处。尽管那位锦华殿的红人只是低着头,不见欣喜,只见惴惴。
回了锦华殿,伯姬才刚刚起身。一身素白寝衣松松挂在身上,满脸都是慵懒妩媚的倦容,此时正坐在铜镜之前打理着长发。宫人们远远站着,不得她允许,没有人敢近身。见小槿回来,美人勾唇一笑:“这么大清早的,你又是去了哪里?”
小槿急忙上前,解释道:“今晨大王吩咐,让奴婢去王后宫中知会一声,姑娘病体未愈,今后的行礼问安之事都一概免了。”
听闻此言,伯姬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似乎还带了些嘲讽之态:“可不是么,我也不想去看那些女人的脸色,怪累的。”说罢,勾了勾指引小槿上前,将手中的玳瑁梳子递了过去。
她的发生得极美,难得一见的黑亮柔顺,如上好的丝绸,如墨色的瀑布。小槿甚至觉得,任何名贵的饰物都配不上她的秀发,就这样柔顺的披散着,就能让无数人为之倾倒。
“发什么愣?”伯姬将头转了过来,用狐狸般狡黠的眸子看着小槿,顿了顿,忽然问道,“王后可是为难你了,脸色这般难看?”
小槿点了点头,却忽然又摇了摇头,只道:“王后也没说什么,只是……”
“只是什么?”伯姬不依不饶的追问。
“只是让奴婢带话给姑娘,说……”那话自然不是什么好话,小槿难以启齿,一时憋红了脸。半晌后才将话说完:“王后说,既然您身体抱恙,就该好好将息才是,不该缠着大王留宿锦华殿。”
伯姬听完,沉默了半晌,忽然凑近了小槿,在她的耳边轻声道:“我身子是不舒服,可是大王……甚是温柔……”
饶是小槿未曾婚配,对男女之事懵懂无知,也不禁红了脸,一时羞得不知所措。伯姬见她如此,坐正了身子,只让她梳头再无多言。
小槿暗暗觑着她的脸色。
想必是高热方退,风寒未愈,伯姬的脸色很是苍白,唇紧紧绷着,并无任何盛宠之下的喜悦感。
半晌,在小槿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中时,伯姬忽然又道:“大王亲自允我夫人之位,所以今后别叫我姑娘,和其他人一样叫我夫人吧!”
小槿应了一声,也不再多言,殿中气氛一时诡异的安静起来。
伯姬打了个哈欠,百无聊赖之时,又觉得困意袭来,竟然眼皮都睁不开了。她素来浅眠,很少有如此困倦的时候,心里疑惑。但一想到昨夜被高热折腾了一宿,也觉得大约算得正常。
帐幔层层垂下,逐渐晃成无数个重影,朦朦胧胧间嗅到了浓厚的香料气息,渐渐失去了意识。
那场梦做得极长,魂魄好像飞到了晏国,她仍然是王女,她那个相貌美丽的阿娘依旧抚着琴,笑得妩媚动人。那个女子似乎一门心思都在夫君和儿子身上,对她疏忽的紧。可是她却知道,自己拥有的一点也不比别人少,至少在小国寡民的晏地,她的生活算得上奢靡。后来不知怎地,梦境变成了一片鲜红色,满目皆是横陈的尸体。晏国成了焦土,那给了她生命和关爱的人再也睁不开眼睛了。
喉口哽咽,哭泣却像是被压抑住了,眼泪流不出来,只觉得胸口闷得将要炸开一般。
醒来时,眼睛有些酸痛,喉咙更是发不出声音。她眯起一点点缝隙,触到了一抹白色的身影。还未看清是谁,一丝浅淡的药香便沁入鼻中。她猛然睁开眼睛,困意全无。
外面的天色已经黑尽,屋内燃着数盏灯烛。灯火幽微的地方,那个人穿着一件宽散的白袍随意地坐着,此时正用那双秀气美丽地眼睛盯着她看。算不上可怕的凝视,却还是让伯姬的身上冷汗密布。
那个人的风仪姿态,容貌举止没有一处不完美,就连身上的衣物也从来都是纤尘不染的,见过的人都夸他端雅温和,待人和善。可唯有伯姬知道,这是一个多么可怕的存在。
她该想到的,自己私自逃跑,又能跑得了多远多久。奢望着他能像对待小猫小狗一般,厌烦了便默许了她的离开,可偏偏猜错了,他仍是不肯放过她。
惊恐慢慢沉淀,转为了一种灰心和失望,于是那无所适从的模样也像是刚刚大梦初醒后的片刻失神。就在钟离子调整了一下已经发僵的坐姿后,伯姬的脸上已带着冷淡又嘲讽的笑容。
理了理略显单薄凌乱的衣衫,她的声音冷而媚:“先生这是特意来看我么?”
钟离子面色带着几分阴冷,只是沉默着看向伯姬,在看清了她强装出的笑容后一丝微不可查的恐惧后,他浅笑,道:“令仪,你是想要借我之手覆灭宋国吗?”
伯姬打了个寒战。
钟离子一句话就戳破了她的心思,直白又轻蔑,仿佛她这么久的谋划不过是一场小孩子的游戏。她不甘心,隐隐也有期待。
微微仰起她精致美丽的下颌,伯姬嫣然而道:“妾何德何能,竟然能得先生如此青眼,若是为了我恨上了宋国,那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宋国是生是灭又与我何干?”
她最能知道如何激怒他,他最不屑于表露出小情小爱。他心底越是看不上她,她便越要将话往这个方向引,让他否认,让他震怒。
然而等了半晌也未见他如以往般怒气纵横,对方白皙俊美的面庞只是如常,半晌才道:“令仪,你想多了,我不过是有个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