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王听了伯姬的计策直皱眉。
让唐国送公子凭来宋为质,这件事太疯狂,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就算韩先生是钟离子高徒,也未必能做到。
“钟离子号称有经天纬地,左右造化之能。若此人真是钟离子高徒,区区小事如何做不到?”伯姬看着小槿为自己新染的丹蔻,笑得漫不经心。
宋王启却皱眉:“美人可知那公子凭为何人?”
伯姬挑了挑眼睛:“诸国间互派公子为质也是常事,若只是要唐国一个寻常公子,那能算什么考验。正是因为公子凭是锦萱夫人之子,唐公最心尖上的儿子,让他入宋国为质,才能断了唐国频频扰边的后患。”
宋王默默点了点头,觉得她说得很有几分道理。
唐国国力强盛,灭了晏国之后更助长了气焰,除了在玄国讨不到便宜,周围小国皆受其侵扰不得安宁。宋国与唐国虽然约为婚姻,但唐王却显然并不将姻亲放在眼中,三年之内夺了宋国五座城池,让本就不大的宋国愈发雪上加霜。
然而想法再好,能不能实现却不一定。宋王期期艾艾了半晌,才怀揣着犹疑去前殿处理政事。
“夫人不怕王后知道此事?”宋王走后,小槿上前为伯姬侍药,不安地问道。她年纪小,胆子也小,心道初来乍到还是不要得罪王后的好。王后并不好相与,单是那双眼睛就生得锐利,看人一眼就如刀刺一般,令人不寒而栗。
“怕什么,大国又怎样,说不定用不了多久就有亡国之祸。”伯姬的脸上带着霜雪的颜色,趁着苍白的毫无血色的唇,有几分冷艳残忍的美感。
小槿听不懂,以为她不过是随口说说,便沉默着为她打下帘子,由着她继续睡。
这一次,伯姬却睡不着了。
江慕昭说得没有错,她此次来宋国的目的就是为了覆灭宋国和唐国,报仇雪恨,顺便找寻在战火里失踪的弟弟公子景。
她没有江慕昭那么大的胸怀包罗天下,囊括玉宇,也做不到以天下为棋,博弈纵横。她的谋算皆在于报仇,江慕昭不教她,她自己来,只要他不破坏就好。只是骤然出现的木师兄成了变数,无论是不是江慕昭的意思,她都不能允许这个变数的存在。将计就计,若他无法令公子凭来宋为质,便以无才为由将他赶走。若是他赚了公子凭来宋,她的计划只会更加顺利。
不是说她以色侍人么,那便让他看看自己如何用美色来搅弄此间风云。想让她乖乖回山,做一个木偶泥塑,怎么可能。山里虽好,总不能待一辈子啊!
迷迷糊糊时,她又想起了若阿山的日子。
她的阁楼修的精巧,抬首可望到皎洁的山月,还有灿烂的星空。江慕昭不给她教兵法谋略,却肯说些星象占卜之术,就连这座阁楼也是整个山中最适合观星的地方。偶尔他也会来,骨节修长的指划着虚无的夜空,对着漫天星子侃侃而谈。她总是沉默着站在他身后,用看似最敷衍的态度,将他说得一切都牢牢记在心上。
那样的渊博倨傲,曾经让她敬如神明的存在,偏偏也只是一个有喜有忧的凡俗之人。他总是能用最高贵疏冷的态度,筹划出最世俗可怕的计谋,断爱忘情,无牵无挂,就连她都说不好他究竟想要什么?
雪飘着飘着就停了,慢慢融化成了水,消失在了早春三月的阳光中。
伯姬想不到,不过两个月的时间,唐国公子凭便以质子的身份出现在了宋宫之中。碧色清波,飞花满园,十二岁的少年跟在雍容的王后身边,仿佛一枝刚抽出嫩芽的杨柳一般,皮相很不错。
见她袅袅走来,对着王后行礼,少年的眼中露出了惊艳的表情。宋宫之中有美如此,竟是从未见过的姝色。少年一双眼睛却是风流,看着她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探究和轻薄。伯姬不动声色的避开,心里冷笑。
“贱婢安敢如此!”一向自矜身份的王后对着伯姬出口叱骂,“欺我唐国至此,可知自己的下场?”
伯姬的一双眼睛却只是看着公子凭,清冷皎然如梨花的脸上毫无羞惭之色,只是一派坦然无辜:“妾不明白王后的意思?”
王后咬着牙,切切道:“你屡次向大王进谗言,当真以为我不知么?不过是个不明身份的逃奴,还以为自己可以掀起什么大浪。我劝你收起那些小妄念,谨言慎行些,才能活得长久。”
王后的跋扈凶悍伯姬自然听过,哪怕她的话说得十分难听,也未有与她做口舌之争的想法。只不过她口中的“逃奴”二字却让伯姬心口一跳,闪过一丝奇怪的念头,却强迫着自己压了下去。
她依旧不动声色,微垂着眸子,咳了几声道:“王后多虑,妾无依无靠,哪敢得罪唐国。何况大王英明神武,自有贤臣效命于前,哪里听妾之言。”
王后见她形容憔悴,带着大病未愈的恹恹之色,眯了眯眸子,顺着伯姬的话想起了这几日在前朝很受重用的那个人。比起一个毫无根脉的弱女子,当然还是前朝的那个人更有威胁。如今诸侯之间,能言善辩者甚多,搅弄天下风云的辩才更是不少,这个韩秋木短短时日便能让宋公对他言听计从,自然不得不防。
她父亲的来信中亦提起此事,十分忧虑,她为王女当为母国分忧,为公父分忧。
仿佛是嫌恶般,王后对伯姬摆了摆手,示意她赶紧退下。见伯姬弱柳一般地离开了视线,公子凭的眼睛仍旧追着空无一人的小径,王后道了一声“妖孽”,又转首对弟弟嘱咐:“虽说此番来宋国你受了些委屈,但也算有功于国,凭,你可千万要争气,父王一直未立太子,诸公子各个蠢蠢欲动,只要你在宋国小心谨慎,阿母和我定会想办法让你早日回国,登上储君之位。”
少年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显然并不在意王后的话。他脸上带着一派桀骜散漫之气,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