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不能碰到任何坟土的话, 留给参观者们走的路就没有多宽了。 顾磊磊一行人就像是春游的小学生那样,在狭窄的土路中央排成一排 而白妈则扮演了“班主任”的角色。 她站在队伍的最前方,一边领路, 一边为众人作介绍。 “现在,你们能看见的所有坟包下面, 都埋葬着出生自白银镇的亡者。” “最古老的那位,距今已经有三千多年的历史了。” “他是白银镇的第一任镇长,在三十六岁时, 与入侵白银镇的诡异同归于尽……” 白妈声音洪亮, 吐字清晰, 听起来非常专业。 顾磊磊猜测:她应该没少干这种事情。 白妈的解说还在继续。 “不过, 也有传闻说, 在我们的墓地之中, 埋葬着一根来自神祇的小指头——它才是这里最为古老的住客。” “那根小指头散发出的诡异气息吸引着死神的注视,使得祂的目光不断地落在白银镇的周围, 为我们驱散诡异,带来平静的生活。” 顺着白妈手指的方向望去,顾磊磊看见了一座很大的坟。 那座坟足足有两层楼高。 在靠近地面的位置, 工人们特地开凿了两扇石门,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东西准备的。 石门上的花纹和百草坟墓地中的金属板上花纹十分相似, 但更加精致复杂。 又是一个“原版”。 顾磊磊心想。 白妈的介绍声在耳畔处响起:“那里就是白银镇第一任镇长的坟了。” “我们一般会在他的坟前处理尸体,决定亡者的去留。” 顾磊磊盯着很大的坟看了一会儿。 她注意到一只古朴的黄铜浴缸被摆放在石门的正前方。 四位穿着白色麻布孝服的人各扛一只黄铜茶壶,轮番往浴缸里倒水。 淡淡的草药茶香气飘了过来,顾磊磊扇动鼻翼。 显然, 他们在往浴缸里倒草药茶。 或许是顾磊磊看得有些入神了。 白妈瞅了她一眼, 提议道:“如果你们想看的话, 可以站在这里多看上一会儿。” “昨天, 我们村里有人去世了,神婆的助手们正在准备葬礼。” 顾磊磊沉默不语。 她有很多问题想要问神婆,比如: 碰到坟土之后,会发生什么糟糕的事情吗? 那根来自神祇的小指头,被埋在了哪儿? 第一任镇长的坟上为什么会雕着一扇双开石门? 以及,她们是不是在准备复活尸体? 顾磊磊克制住了自己的好奇心,安静地站在土路上,遥望穿着白色麻布孝服的人不断倒水。 倒了很久之后,黄铜浴缸满了。 又有两位穿着白色麻布孝服的人从远处走来。 他们的肩膀上扛着一只简陋的露天轿子。 轿子上,穿着青色大褂的老爷爷合眼端坐,皮肤青白,透着一股死人的气息。 这一回,就连白妈也不再开口。 大家平静注视前方。 轿子落地之后,抬轿子的年轻人把老爷爷从座位上端了下来。 六个人联手合作,快速剥去了尸体的衣服,把他放进水中。 老爷爷无声无息地靠在浴缸里,被淡绿色的茶水没过头顶。 少许气泡从茶水中浮出,给人一种他仍在呼吸的错觉。 穿着白色麻布孝服的人点燃几柱熏香,把它们插进水中。 浓郁的香气掩盖住了草药茶的气息,甚至有些呛人。 顾磊磊捂住嘴巴,忍住咳嗽冲动。 “咳咳咳!” 细小的咳嗽声从不远处的坟地里传来。 顾磊磊心下一惊。 白妈挑起眉毛,露出古怪神色:“看来,你们的运气不错,能多看一些东西了。” 她脚步轻快,朝坟后走去。 赵惜年不住地朝顾磊磊使眼色。 顾磊磊摆摆手,示意众人站在原地,不要跟上: 现在,白妈已经踩在坟土上了。 她曾经警告过众人:“不要碰到坟土!” 白妈的身影消失在坟地后方,顾磊磊一行人只好把目光投向穿着白色麻布孝服的人,关注起了他们的行动。 浴缸里的老爷爷泡了一会儿之后,原本淡绿色的茶水泛起丝丝血线。 这些血线在水中悄然生长,最后把整缸水都染成了红色。 老爷爷的肤色愈发苍白,透出少许诡异气息。 顾磊磊疑心自己嗅到了少许血液特有的腥甜气息。 正奇怪着,白妈又从坟后走了回来。 她面色红润,得意笑道:“瞧我抓住了什么?” 一位年轻人被她反扭关节,押了出来。 “放……放开!我是迷路进来的!让我走!” 年轻人拼命地挣扎哀求,想要逃跑。 但白妈的手腕纹丝不动。 在顾磊磊看来,这位“倒霉”的年轻人就像是被困在蛛网里的苍蝇一样无力逃脱,只好乖乖地等待来自命运的审判。 白妈竖起手指,“嘘”了一声。 她拍拍年轻人的肩膀:“本来嘛!你们是没机会看见这个场景的。” “历史系教授他就没能看见……非常可惜。” 白妈摇摇脑袋,把年轻人的脸按向坟土。 年轻人挣扎得更加厉害,却毫无还手之力。 没过几秒,他的整个正面都被镶嵌进了坟土之中。 年轻人鼓动的肌肉和起伏的背部渐渐平静下来。 白妈松开手,后退一步,站回土路之上。 她的神态依旧慈祥无害,却叫顾磊磊一行人心头发寒。 毫无疑问,就在几秒之前,她漫不经心地处决了一位闯入者——动作娴熟得好似已经做过了上百次那般! 白妈淡淡开口:“他没死,但是他会告诉你们碰到坟土之后,都会发生些什么。” 顾磊磊深吸一口气,看向前方。 只见年轻人曲起手臂,缓缓从坟土上把自己拔了出来。 他拍掉脸上的泥土,“呸!呸!”了两声。 顾磊磊目不转睛看向他的身后。 泥土在动。 但是,年轻人正忙于清理鼻孔和嘴巴中的泥巴,并未察觉到这种异状。 他跺跺脚,拉起上衣擦拭脸部,然后抬起腿来,想要跨到土路上逃跑。 他的大腿一点一点地抬了起来,落回坟土之上。 顾磊磊心下一沉。 年轻人就像是站在跑步机上那样,重复着抬腿与落下,却始终没能移动自己的位置。 伴随着他的一次次原地抬腿,脚下的泥土渐渐松软起来,消无声息地吞没了他的鞋底…… 然后是鞋面…… 再是鞋帮。 年轻人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 他最后擦了几下脸,拼命向前跑去。 身后的坟土之中,几卷白布如毒蛇般蜿蜒探出,卷起了他的脚踝。 刹那间,年轻人消失在众人面前。 少许坟土从坟包上滑落,掉在土路的边缘。 土路的边缘线变得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