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卡着一个人影。
他乌黑的发丝若柔柔水草,被暗流卷动,轻柔摇摆。
她心底一惊,挣扎奋游过去,一若那日坠于水榭下的池塘,紧紧抱住人影,半分也不肯撒手。
她就近看着他的脸,虽水下黄混一片,依然能辩……张怀贤眉若偃月,细眸紧阖,唇边却无那日的凉薄笑意。
他生,她救……
他死,她埋……
乱世人命如草芥,于这兵荒马乱的塞北陷地,同是景唐人,唯有休戚与共!
记不得尝试了几次,她力竭气尽,吞了半肚子河水,才将他从巨石缝里扯出,顺着暗流的推力,搂紧张怀贤的腰,借力浮出水面。
她登时大吸了好几口气,被河水呛得连喘带咳。
好在张怀贤一动不动,任她抱着,艰艰游向岸边,不顾胳膊上的剧痛,再使出吃奶的力气,将他拖上浅滩。
天边已绽亮微熹,淡淡薄紫晨光落在张怀贤脸上,照得他容色玉曜的脸分外安宁。
她无暇细看,急急伸手在他鼻下一探……气息全无!
从张怀贤坠水至此刻,少说也有一柱香的时间,她不通医术,更没有通天的手段……
无奈抱着剧痛的胳膊,她恼怒哭骂:“张怀贤你这个混蛋,躲在井里不好吗,非要救尚云明沏,这下好了,把自己小命葬送了吧!”
此前,她听见石桥上的人逼他交待尚云明沏下落,他宁死不说,这才招来杀身之祸,也不知他将尚云明沏藏到了何处。
正哭天抹泪地骂,她脑中灵光一闪,忽想起老武师教过她救急招数。
她扭头,怔怔望向张怀贤紧抿的嘴,唇瓣饱满,犹沾水露……
佛曾曰过:救人一命,胜造七极浮屠……若她给张怀贤渡气,天上的宋玉和不会介怀吧?
心念方起,她已双手撑到他头侧,深吸一口气,附上张怀贤冰冷的唇。
她记得往年上屯村杀年猪后,杀猪匠会鼓着腮帮子、憋红脸,从猪脖子的刀口处吹气,不稍时,便能整只猪吹得涨涨的。
她学着杀猪匠的样子,一口接一口地过气,恨不能也将张怀贤吹得涨鼓起。
只可惜,张怀贤牙关紧咬,口中两排细米牙像严丝合缝的冰凉石门,任她怎么顶、怎么咬都“叩”不开。
她愤怒了,“啪啪”打他冰凉的脸,一次又一次用力按压他鼓涨的腹部,再俯下身……依然渡气不能!
“张嘴,张嘴,”她急了眼,一拳头重重砸到他胸口,“你是聋了、还是哑巴了?”
蓦地,张怀贤喉头发出一声长长“嘶鸣”,唇瓣终于微微启开一道缝。
她登时大喜,立时俯身下去,连吸几口气疾猛渡入……看来,此子记打不记劝!
便在她阖目渡气的时……张怀贤长睫轻轻一颤,虚弱启开一道细缝。
眼前女子沐在微醺泛红的晨辉里,脸放大在他眼前。她长睫如蝶翼般轻轻扇动,似乎稍一惊吓,就会振翅飞去。
纤巧微翘的鼻尖顶着一轮暖红朝阳,许因生得太美,天上的太阳也甘作她美貌的陪衬。
他唇瓣所触,温软嫩滑,有气息如兰麝之香,又似清风拂露,缓缓注入他的五脏六腑……
视线渐渐清晰,他心神一漾,细眸蓦地睁大……宋唐心?
霎那,他唇上嫩滑的触感脱离,他不舍,仰头追随,却见宋唐心快速直起身,高扬起粉嫩“铁拳”。
暴呵炸响:“张怀贤,你给我活过来!不然我打不死你!”
他未及出声,“铁拳”重重落下,“砰”一声重击于胸口,砸得他眼冒金星,五脏六腑移位。
他惨叫一声,心底迷恋化作胸口传来的剧痛,腹中水汽立时泛翻上喉。
一侧头,他大口呕吐起来……
宋唐心喜出望外。
她本死马当成活马成医,没想到,张怀贤竟真缓过气,眼泪花花地连声呕吐。
只要他能喘气,能将河水吐掉,大差不差应是活了!
她嘉许地看向自己生痛的拳头,又看向呕出黄水的张怀贤,眼中绽亮得意。
正待自夸,张怀贤艰难抬起头,痛楚望她,气若游丝,“宋唐心……你好狠的心……”
话未说完,眼皮一翻,又晕了过去。
“喂喂喂!怎么又死了?你好歹多活一会儿啊!”
宋唐心带着哭腔扑过去,拍他脸,晃他脑袋,探手在他鼻下又一试……有气!
她这才长出了口气,一屁股坐下,又一滩烂泥般瘫倒在他身边。
还活着!暂时死不了!
她太累了,又累又痛,需要暂缓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