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薄西山,晚霞漫天。
尚云明沏神彩飞扬,缓推着毂车送张怀贤回西厢院。
毂车木轮“吱嘎”作声里,二人身上镀满金色,明明城中尸横遍野,偏于这纷乱里寻得一日安宁。
尚云明沏垂睫静看张怀贤青丝如瀑的后脑勺,如看至宝,唇角浅弯。
久久后,一抬头,他便也再笑不出来。
前方临崖一簇紫竹林边,一僧人、一女子身子抱膝坐在崖边,面朝空崖落霞,轻笑浅言。
尚云明沏推着毂车的手停了,脚也停了,目光定在二人背后,重重咬住了牙关。
张怀贤必然也看到了笑道:“悟安法师貌冠晟洲,纵我偶看,也时时沉迷其美色……更何况宋唐心这般狂野的女子!”
尚云明沏默默收回目光,淡道:“……我那嫡姐也爱美色!”
说完,尚云明沏将毂车生生转了个向,离开紫竹林,径直将张怀贤送回西厢院,遂后辞去。
虽将才一顾宋唐心与悟安相会,心有不悦,但能得张怀贤表态扶持,足以盖过从宋唐心处得来的折败感。
他欲寻寺里的法师择一良日,与张怀贤达成结拜之仪……而那小小的悟安和尚,不足为虑!
尚云明沏离开后,张怀贤便目光淡淡落在院中,院中那株山桃花不耐山风,开至半残,零落满地。
枯坐不稍时后,悟安带了满面笑意回来,不见宋唐心,想是悟安已送她归院。
他眼风凉凉落在悟安身上,追随悟安身影直到入屋,拈酸道:“我让你监看宋唐心。你倒好,竟陪她吟风弄月,赏霞看花。”
悟安笑融融将他酸透的脸一望,双手解开僧袍褪下,露出肌肉虬结的宽肩乍腰,取来衣架上干净的僧袍穿上。
这才转身面他,一面系着僧袍一面道:“我总不成做只跟屁虫,毫无由头将她跟进跟出吧!吟风弄月不至于,但陪她看看山崖落日,倒是水到渠成的事!”
遂又手一顿,悟安了然将他一望,道:“怎么?你这是拈酸吃醋,还是羡慕?”
他淡淡一笑,轻声:“宋唐心……她喜欢你!”
悟安系带的手便又是一顿,须臾系好袍带,于他身侧的圆凳上坐下,认真盯看他的脸。
他将脸别开,目光投向院外,轻声再道:“佛子如玉,美人如花,今在紫竹林外一见,你二人甚为般配!”
悟安被他说得玉面一红,些许羞涩泛上心头,一提茶壶斟茶遮掩,道:“未见宋玉和前,她确有向我透露过心迹!”
他弯眉一跳,愕然:“何时?为何没听你说过?”
“年前,陪她落梅崖赏花之时,”悟安手捏茶杯,“彼时局势不明,牵一发而动全局,我又身在佛门,自不敢轻许她,却让她转而他求,以至葬送宋玉和一户十数口人性命!”
他凉凉一笑,酸涩道:“看来她对你一见倾心,生得一副好皮囊果然要紧!”
悟安浅抿一口茶,不悦道:“我便仅这副皮囊顶用?”
“还有一副好身材!”他轻笑,又自嘲,“我便不行了,日夜烦忧,形锁骨立。于她口中,是个眠花宿柳的浪荡之人!”
悟安面色变得默然,将他轻轻一望,道:“你……可也喜欢宋唐心?”
他立时用上着夹板的双腿一蹭地,生生将毂车转了个面向。
背身悟安,他方轻道:“我喜欢所有景唐人,也感慰宋伯为盟中奔劳十载。宋唐心是宋伯仅有女儿,便是全我所能,当护尽护。她既喜欢你……我便全她心意!”
悟安怔住,久久后,放下茶杯起身。
后退一步,向张怀贤单膝跪下,悟安轻声道:“谢少主成全!”
“她狂野炽烈如火,也只有你这汪春泉才可让她冷却!”他看着悟安,缓缓柔声,“你青灯古佛、木鱼寒钟,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十余载……”
悟安缓抬起头,一双大杏眼微泛着水光,盈盈望他。
他僵直着上着夹板的手,轻放于悟安肩头,慰足且疼惜一笑:“从纤弱寻死至生杀予夺……康靖安,你受苦了!”
虽宋唐心口不择言,要他拿钱、以身相许,做牛做马,以谢她的救命之恩。
他这身……宋唐心定是看不上了!
做牛做马,倒可一偿!
而悟安,却像上天专程为宋唐心而降。
“若当真能率土归国,送边卒枯骨还乡,”他静看悟安,语气笃定,“我定于上京城,亲为你二人证婚!”
*
今日晨起,宋唐心将余下的活鸡全宰了,四只朱砂煲同时炖煮鸡汤。
这几日也不知怎地,悟安竟日日来寻她,虽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她心里委实高兴。
却也有些遗憾,遗憾于,她自许为宋玉和的未亡人后,此佛子才对她热乎了些。
念着悟安身子将好,余下的活鸡便不留了。待汤好,她同小怜向景唐伤者分发了一些,还留足一大煲,径直送往西厢院里。
掀开帘子步入内屋,却仅见张怀贤僵直着四肢坐于毂车上,临窗走着神,似在发呆。
张怀贤一身素白袍子,青丝未挽,显见早窥到她来,听到背后她的脚步声,便淡淡道:“悟安不在!”
她也不介意,将拎着的朱砂煲,遥遥放于离张怀贤八丈远的玉几上,前次送黄连汤来被张怀贤打翻,此次定不能让他再碰。
“不在就不在吧!这砂煲里是将炖好的鸡汤,烫手,你别碰!”
他没有回头,也没似前次讨粥那般向她讨汤喝,仅轻轻“唔”了一声。
这般淡定,倒叫她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