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华也掀帘望去,开心道:“悟安就在那里,去打声招吧!公子戴好帷帽流民认不出的,不会挨打。”
“不必了!我胃疼!”
“公子这些日子睡不好吃不好,回去务必睡个囫囵觉!”
“不急,待会儿陪我再去个地方!”
“又去何处?这么折腾,我真怕公子你英年早逝!”
“早逝才好,如此,我诺大的家产便由你继承。”
张华气乎乎掀帘下车,“我只想公子长命百岁!”
沉默了一会儿,张怀贤还是伸出瘦削的根手根,将帘子挑开一道缝,敛目望出去,便见宋唐心正指点江山般比比划划。
……而悟安,竟然一一听从!
悟安召来寺户和弟子说了些话,他们立时便忙活开。
一盏茶的功夫,竟有饥民们帮着支锅的支锅,生火的生火,搬运的搬运;一些壮力些的饥民在往牛车上装冻尸饿殍,再过一会儿,煲粥处开始有人排队……
“法师说不养吃闲饭的。这些饥民也是吃闲饭的,可不得让他们动起来。”宋唐心抱臂胸前,甚至为满意。
“天寒地冻的,本不忍他们再劳作辛苦,吃口现成便好。也好,一动一动除了能领到女菩萨捐赠的衣物外,还能让他们活一活气血。”
只是这女子太过聪慧。
她以衣物为奖品,导化急需御寒的饥民去帮忙;又让寺户弟子高喊粥食类别,导饥民去往偏好的粥锅后排队等候,不再盲目扎堆。
原本挤挤搡搡的城门外,一时竟然井然有序起来。
悟安长睫垂下,眼观鼻,鼻观心地问:“不知女菩萨名讳?”
若非他提到“女菩萨”,宋唐心还道他问的是脚边路过的一只瘦狗。
这佛子什么都好,就是不拿正眼瞧她。
不过,他毕竟是佛门中人,想是对男女间的分寸拿捏得甚严。
她便也没计较,爽朗道:“我叫宋唐心。唐是景唐的唐,心是向着景唐国的心,非为胡姬。”
“唐心……”悟安长睫一颤,轻声复述。
这番似曾闻听的话,被风吹入那辆破旧的马车内。
张怀贤不觉扯了扯嘴角:“糖心?芥辣罢!”
须臾,张华回来,掀帘时带入了一股风,“公子,向悟安交待好了!”
他落下帘子,道:“便走吧,往怡君楼去!”
宋唐心的事已达成,向悟安告辞,带上小怜就要离开。
只是,悟安竟真如他的徒儿所说……不甚要脸!
他叫住宋唐心,手持佛珠向她双手合什。
还道他又要表达谢意,宋唐心连连挥手:“不足挂齿,不足挂齿,不必再谢,不必再谢。”
悟安忍笑:“小僧驱寒的药物缺口颇大,想问一下女菩萨,不知可否……”
不是道谢,竟还要化缘?她也算见识到了悟安的“不要脸”。
见她上了马车,稳重的慧觉站到悟安身边,仰眸道:“师父,不缺麻黄!”
他淡定垂睫:“缺!”
圆眼的慧明吭吭吃吃扛来一麻袋,打开,向他证明:“师父,确实不缺!”
他佯怒,转身离开,无赖道:“为师说缺,它就一定缺!”
入城的马车上,宋唐心颇有些犯难,因为悟安跟她化了一味药材。
麻黄为大热之物,确对驱寒有奇效,只是偏生晟洲不产,也不知能不能买到。
天色已晚,街上商铺关门闭户不少,思量半晌,她决定明日再上街去采买。
只是待马车行至一条岔道时,正值烟花柳巷灯红酒绿之际,春楼妓坊莺莺燕燕之时。
她出声让车夫停下,贼兮兮问小怜:“小怜,想不想吃酒?”
“吃酒?”小怜眉开眼笑,“那什么有诗云,红泥瓦缸蚂蚁酒,要下雪了来一盅。若宋娘想饮,小怜定舍命相配,哎哟!”
“红泥小火炉,绿蚁新醅酒……”她一指戳到小怜脑门上,又一挤眼,“我说的是,咱们去吃花酒!”
“吃花酒?宋娘,我们可都是女子?”小怜大惊小怪。
“女子又如何?眼下吃花酒……正当时。”
她掀帘望向岔路,这条岔路通向平康里,怡君楼正在此。
狎妓一事,她不好跟宋时明开口提,但并不防碍去看看无忧是个怎样的女子。
彼时,赵账房将账簿拿给她,她看得是心惊肉跳,醋意涛天。
因为她爹支往怡君楼的钱物,竟是千香坊经年营收的一半,远超给她与奶奶的用度。
她也好奇到底是怎样的女子,能让她爹每三月搬空千香坊一次,只为博与其一夜春风共渡?
带上小怜去驿站还了租来的牛车,再去买了两身男装,在马车上换过男装至怡君楼蹬堂入室时,却被怡君楼眼尖的小龟奴拦下。
望着这两位腰纤声细,头戴帷帽的客人,龟奴赔着笑脸,躬着身子往外一伸手。
“二位请回吧,怡君楼不接待女客!”
“我堂堂八尺男儿,怎地就是女客了!”宋唐心捏着她六尺高处的嗓子狡辩。
“我二人如此强壮,怎地就是女客了,这花酒还就吃定了!”小怜也捏着嗓子,向小龟奴努力挺直她单薄的身板。
“若二位硬要自称男子,或还须自证一下!”
小怜闻听便红了脸,向身下望去,这倒要怎么自证?
小龟奴却贼兮兮伸出手至二人面前,拇指食指轻捻。
宋唐心一笑,原是要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