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暗青色圆领长袍,外罩紫貂斗篷,瘦削纤长的指间本捏着一支红梅。
抢过悟安的话后,他弃梅于地,伸出根食指示意悟安收声。
悟安不解,蹙眉看他。
宋唐心将香插入香炉里,想起那个无赖邀媚抢功,还摔她两次狗啃屎的经历。许是下手重了些,一根香被她插折在香炉里。
“他不忠不义,奴颜媚骨,欺男霸女;天天逛青楼,夜夜吃花酒,眠花宿柳……”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她险顺不过气。
“别的且不说,欺男霸女?你倒说说看,我欺的是哪个男,霸的又是哪个女?”
为何悟安法师语气如此不善?悟安声音温胜春风,和胜朝阳……
她蓦地回首,对上的,却是张怀贤登堂入室、能拧出水的脸。
“怎么是你,悟安法师呢?”她顿时如大白天见了鬼,又似被喂了一坨阿堵物。
“这位施主,还请让一让!”悟安从他身后移出,杏眸很是无辜,“他将来,小僧没来得及……”
张怀贤眼角跳了跳,冷觑悟安,“佛祖都说众生平等,同是捐粮捐钱的香客,我在禅房饮了一肚子水,为何却没等来你为我点灯结愿?”
宋唐心脸有些发烫,被当场逮到背后骂人,看这无赖的架式,指不定想撒什么疯。
她被这无赖算计两次,心中有点发憷,便向悟安一福告辞,“凭空多了坨阿堵物,着实不受用,悟安法师,我便告辞了!”
未待悟安说什么,她拉着脸往殿外走。
不想,张怀贤却负手悠哉横挪两步,生生拦住她的去路,他勾头看她,冷言冷语问的却是悟安。
“我很好奇,那咒人的咒语怎么念的?法师,你念两句我听听!”
他细眸饶有趣味眯起,像是又准备看她的好戏,宋唐心恼火冷斥:“闪开!”
她拳头捏得紧紧,很是紧张。
此际,武父教的招数在她脑子里打成一团,有前车之鉴,一时拎不清是先出拳,还是先踢腿。
见二人剑拔弩张之势,悟安法师甚为难解,左思右量,他合什向张怀贤劝戒。
“佛门本为清静地,更何况还在佛祖座前,这位施主,还望收敛一二!”
张怀贤见她两只粉拳在身畔捏了又捏,却未敢出手,这才一脸无趣地挪开两步。
宋唐心精神为之一松,径直冲出了殿门。
待她身影消失在殿门外,悟安法师收回目光,淡看张怀贤道:“能这么招人厌,你也真够可以!”转身,也出了殿去。
张怀贤蹙眉静立,须臾复又撵上问:“康靖安,你当真要咒我孤独一生?”
“身边多有你作陪,感情不错!”
“你那兄长找你何事?”
悟安站住,转身望着张怀贤,轻道:“节使府放出风声,说是要起用景唐人为官,他自然是来逼我讨官做的。”
张怀贤一笑道:“前有免黥面之刑,后又欲起用景唐人……我都能看出他想做什么,那帮人安能不懂,他就不怕吗?”
“若怕,我便不来这晟洲城了!”
尚云明沏坐在节使府花园的水榭里,语气很是悠闲。
冬日清晨,薄雾未散,有淡淡暖光浸透积雪云层,落于园中,却又消融在雾团里。
前节使在晟洲当了二十年土皇帝,果然会享受。园中水榭雕栏,长廊曲转,便是没到过老师口中的景唐江南,他亦能体味出几分江南风情。
府中的老阗医还是有几分本事,给他用的,也尽是西阗上好的外伤药。他琐骨下的透肩伤内里虽未好,可表面已近愈合。
今日无雪,园中虽寒池冰封,蛙眠鱼沉,可腊梅正香,红梅正艳,正是饮酒好时节。
偏生,达卓尽说些扫他兴致的话。
数日前,他让达朗往外放话,说是要起用景唐人为官,更要用景唐旧策养民。
达卓却说他步子太急,恐会逼急那帮老阗奴。
“若他们再行个刺下个毒的,主人不怕,我安能不怕?”达卓手执酒壶,忧心忡忡。
尚云明沏手举酒杯等了半天,那该死壶嘴都没倾斜半纹,他几欲翻脸:“好啦,斟酒!”
“主人,相国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若有个一差二错,我怎么对得起他?”
“达卓,你是准备让酒馋死我?还是准备让那帮老奴杀死、毒死我?”
主人声音明显不耐烦,达卓这才回过神来,立马笑着给他浅斟小半杯。
“府医说了,酒能喝,但不可过。”
见酒入杯,尚明云沏这才散了脸上怒色。
不过一看杯中那浅浅一汪,叹了口气,还是将酒一抿而尽。
砸嘴回味一番,他将玉杯一掷,“当”一声,那玉杯便在玉几上滚了几滚,发泄出他酒兴未尽的不满。
他起身步出水榭,达卓忙取来白狐裘要给他披,他却抬手一拒,径直走出。
达卓抱着狐裘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尚云明沏负手仰头,观赏头顶一簇腊梅,花有凋零之象,枝却有新蕴之苞。
室内养伤将近一月,他便久嗅梅香,这香气太过沁心醉脾,屡次想来观看,却被达朗、达卓劝止。
西阗为高山雪国,何样的大雪他未见过,却从未见过老师口中的寒梅。
“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他轻诵。
那日,于老师纸笺上看到这首诗,他便知老师是真的思乡了。
攀枝折花,拈花轻嗅,他自言自语:“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