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是为了多个可靠人手罢了,在那多年来的盼念中,孙增寿已经知道自己的“小叶”早已不在了,自己心里的一丝愿望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最终,孙增寿还是决定追随叶尚道出逃。 也就在那一刻,孙增寿心下便模糊有了一个想法,一个自己还不确定的想法。 孙增寿跟着叶尚道,随行的还有任老幺、铁鸿一并四人在魏逆初获罪发往凤阳时便逃出宫去,藏匿在叶尚道早年在晋南城隐秘置备下的一处庭院中。四人住下后,除却买些必用之物,便少与外边往来,如此,过了一年。 叶尚道带出了孙增寿,却也正如孙增寿所想,只因心里知道他对自己一片忠心,以防万一出事,能多有一个帮手,并非念着往日的“伴当”之情。由此,在晋南落脚后,只把孙增寿安置在前院里。任老幺、铁鸿虽也住在前院,却可以往来前后,随时面见叶尚道,唯有孙增寿,便只是每日里于厨房为几人做饭。落脚几个月,也没得叶尚道召见。孙增寿对此,仿佛也不是十分在意。 在那不十分在意的表象下,那个心底里模糊的想法却渐渐清晰,渐渐确定,那就是借机要与这个自己一生钟爱,却又一生深恨的人来个了结。 当日,孙增寿终于得了后院的来信儿,让他晚些时候去后院面见叶尚道。这是来到此地一年间,叶尚道第一次召见他。孙增寿便心下决定,就在当晚动手,想到此,便再不犹豫,将身藏的迷药找出,撒入汤中。那小锅巴闻到香味,并不曾多想半分,便自盛了一碗喝下;任老幺心里有事,却没有喝,不久也一个人出去了;那铁鸿早些时候出去,匆匆回来一趟,又是匆匆出去,便再也没有回来。正是个做事的大好时机。便是两人相伴回来了,坏了自己的事情,便算自己运道不好罢了,不等了,等得太久了。 孙增寿看着小锅巴吃下面汤,又耐心等待着,等着小锅巴被麻倒。 孙增寿站起身,一步一步朝小锅巴走去,念念道:“你却是个冤枉,本不想要你性命,只是这麻药藏的年头久了,药力便不好掌握,我还要与那小叶说些旧事,你若是半途醒来却是碍事,说不得,总是不能留你了,你便去那阎王殿上告我吧,让那阎王快些招我过去,便是打在十八层地狱里,我也不愿你。”嘴里念叨着,便一步步走过去,俯下身子,伸出两手,死死掐住小锅巴的脖子,直至小锅巴气绝。为了遮人耳目,孙厨子将小锅巴的尸体抱到那间平素少有人去的厢房中,念起小锅巴平时的辛苦,又将自己的被子抱过来,给小锅巴盖上。 料理完小锅巴,便不再多等。点燃锅灶,又把那汤面温热了,里面加了两个煮蛋,使大碗盛了,食盒提了,朝后院走去。 那叶尚道近来夜夜惊梦,知道自己一生作孽太多,当年行事时不曾多想,如今渐渐年老,于这清净之中便念想起当年的旧事,忆起越多,心下便越是难安,便越是恐慌,也越是烦闷。那烦闷心绪抑压在心中,久久不能排解,忽一日,想起这个旧相识孙厨子,便想着叫到近前来说些往事,排解心中烦闷。不想这却给了孙厨子一个天赐的好时机,来了结两人多年的恩怨纠葛。 孙增寿一番细数当年,叶尚道也毫不提防地喝下了那碗下了麻药的面汤,原本是一切都如那孙增寿所想,他把早准备好的剥皮剔骨的大小刀具都已经一一铺陈开来,那叶尚道的一生强横便也要在自己当年“伴当”的刀下变作一副臭皮囊和一堆血肉烂骨了。 孙增寿一把把地摆弄细看那些自己收藏如宝贝般的刀子,心里又想起那些在这些刀子下面丢掉性命的冤魂,又想起了那个方宫娥,抬头看了看动弹不得的叶尚道,心里便打定了主意,暗道:“小叶,你如此下场却是真正地不冤,你我害死多少无辜之人,我两个便一起下那十八层地狱去吧。” 心想至此,闭上眼睛深吸了两口大气,念念道:“孙增寿,你心里慌乱什么,你不是早就等着这一天了么,莫要慌乱,你只是像当年那般一步步地慢慢动作罢了,你也不是第一次做这事了,就是对待小叶,也没有分别呀,对了,他不是小叶,他是狠毒寡恩的叶尚道,是跟你结了‘伴当’,又狠心舍你而去,让你一个人在那吃人的深宫大内孤零零受苦的叶尚道,你还下不去手么?”想到此,心里的慌乱便平复了些,忽地想起那早年在宫里听过的戏文,有几句是自己最入心的,便开口唱了起来。 唱过之后,借着月光看那歪躺着身子的叶尚道,心里的慌乱便慢慢平复下来,从布囊中挑出一把短柄小刀,朝叶尚道步步行去,直走到面前,看那叶尚道满脸凄苦地看着自己,心中忽地一阵不忍,但迅疾把那不忍强压下去,伸出手来,去解那叶尚道上衣的丝绦,心里慌乱,嘴里故作轻松,念念道:“小叶,小叶,当年我也曾给你宽衣解带,你可还记得么?” “我记得,我怎么会忘记呢?”叶尚道哑着嗓子说,“我还记得很多事情呢,我们再多说些,你先不忙动手,我还有话与你说。” “有话与我说么?晚了,当年我白日黑夜地等你来说话,等得心冷,你自忙你的,早把我忘得干净,现下想起与我说话么,却是晚了,我们有话便去那阎王殿上说吧。” 嘴里说着,已经将那长衫的丝绦解开,掀开两边,又解开贴身短衣的衣带,便露出叶尚道那一副干瘦的身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