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马车行至傍晚,在一处路边客栈过夜。那贺老幺没有在堂屋吃饭,自去里面客房歇息,吃饭也在客房内吃。齐八爷仍是不免嘴上说些刻薄言辞。赫老大与伍烘无奈之下,只求平安无事,乐得两人不见面,总少了争执便好。 接下来的几天,都是如此度过。那气氛自是透着丝丝紧张,却所幸再无直接的争执。 胡跌儿身上的伤势已渐痊愈,却只是他自己知道。每当那小厮来福问起,都只说感觉胸中疼痛。无人时,他会刻意胸腹使力,让愈合的伤处再流出些血水来。两个小厮看了,都只道是路途颠簸,让伤势愈合的慢了。便更细心照顾,却不知胡跌儿心中早有了些别样的念头。 如此十几日,又是个正午,一行人错过了镇子,便在一处距离大路不远的农户家落脚,寻些吃食。 这农户院门大开,院落不大,却也规整。院中,一位老人正在烧火做饭。 赫老大命车夫将车马停在院外路边,十辆马车一字排开,马车上下来俱是身着华服的汉子,如此气势,在这偏僻乡村甚为少见,即便冬日路人稀少,也自引来几人驻足观看、议论。 那老者见如此多人进到院里,自是惊讶,忙不迭地上前打问。赫老大温言说明来意,老者多少放下戒备,却仍是满脸疑色打量赫老大身后这些华服汉子。 “家里就您一人么?”伍烘问道。 老者点头道:“就我老汉一个,家里老幼都去走亲戚了。” 原来,正值年节刚过,一门远房亲戚大户过年祭祖需要人手帮衬,这农户家人便都于年前过去,也为挣些零碎打赏的银子回家度日。年节虽早过了,却还没有回来,便只这六旬老农一人在家。 赫老大对伍烘道:“多给些银钱,让老汉去邻里家弄些吃食,有酒肉最好,没有也无妨。晚些时候,到了前面镇子上,再好好吃喝。” 伍烘应了,便掏出银钱让老汉去办。农家清苦,老农见有过路客人上门买吃食,出手大方,自然乐得去接待,便自满口应声着出去张罗。 伍烘见老者出去,便让众人先自已于院落中寻地方歇息。那赫老大走到院中锅灶前,掀开锅盖,见里面只水煮了些秋日晾晒的干菜,锅边贴了两个玉米饼子。伸手捻起一根干菜放到嘴里,嚼了两口,吐到地上。余人大多围过去看新鲜,再无人尝试。 胡跌儿仍是被两个小厮用担架抬了,平放在院子向阳的角落中。此时日头正足,晒在身上,虽是冬日,却也是暖意袭身,周身舒适。胡跌儿先是闭着眼,仿佛瞌睡未醒。心中仍是默念那同行的六个江湖人物。与两个小厮同行数日,只言片语中,已经对六人名号,甚而样貌,多少有了些知晓,只是平常落脚客店,都是自己独处一室,因而既是知晓名号,却仍不能与各人样貌切实对应。今日,首次与这几人同处一地,可以仔细旁观,正可将几人好好确认一番。 “黑面皮,络腮胡,此人应是那铁掌门好手贺老幺了;嗯,长眉细目,书生模样,此人便是那快剑门名宿齐八爷了;与齐八爷闲聊的那满脸褶子的矮小汉子便是那神拳门大弟子年小丘了;腿脚蹒跚的老者是黑虎门的吴老爷子,身裹毛皮大氅,只露出一张脸的汉子是山西十老会中的蔡九爷。侯家集的蔡三爷,这里的蔡九爷,同属十老会,听名字也像是兄弟了。”胡跌儿眼睛半闭着,心中默念。 “还有一人,记得来福说是藏剑山庄的易公子。只是几次下车入店,并不曾注意到此人,这易公子便仿佛不存在一般,若不是知道同行的人数,便确是不能想起此人。”胡跌儿心中念着,半闭着眼睛在院落中仔细寻去,“一个,两个,三个……。” 胡跌儿将院子中人细了两遍,算上看护的赫老大与伍烘,并上两个小厮,却并不见“那个易公子”。 不多时,那农户老汉找了两个邻里帮忙,张罗了一桌饭食,并借来一张方桌,几个木凳。农家饭食满满地摆了一桌子。虽然粗陋,倒也果腹。直到此时,胡跌儿方发现那锅灶烟筒后走出一个年轻汉子。原来,胡跌儿担架位置正好看不到锅灶烟筒后面,加之此人也不像旁人一般四处走动。便就没有发觉此人。 这人低着头,走到方桌前,也不就坐,伸手拿起饽饽干菜便吃。胡跌儿偷眼仔细端详这易公子:从外貌开看,此人年纪不大,面色发黄,仿佛病夫。忽地心中一动,只觉此人的神情做派仿佛有一丝熟悉,却是面生。单从样貌看,也不像是功夫高深之辈。胡跌儿心中纳闷,又有一丝莫名的不安,便不觉多看了两眼,心中更加确信此前定是见过此人,而且还不是一面之缘。胡跌儿不善交友,除去京城中的一些同事,并无什么熟识之人。由此推断,那只有是京城锦衣卫中的同事了,心念至此,心中一阵慌乱,只觉一颗心“呯呯”乱跳,忙专心低头吃喝,不再多理会旁人。 饭毕,离了村庄,起程上路。胡跌儿闭目假寐,脑中想着那年轻汉子的样貌,细细思量,更觉得此人必定曾经见过,只是一时不能确定为何人。回溯自己过去几年经历,及身边所见之人,一一细数,忽地脑袋一振,想起一人,只觉心中一痛,继而又是一阵轻松。伸手去摸了摸伤处,原本尚难决断的一些事情,就于此时定了下来。 当夜,车队赶至一处镇子,便在镇上一家客栈休息过夜。胡跌儿仍是由来福、去喜照顾,独处一间客房,换药,用饭都在客房内。换药时,来福、去喜发现那已经愈合的伤口又渗出血水,便擦拭去血水,再涂上伤药。 “爷,您这是身子太用力了,将本已愈合的伤处又挣裂开了。您挪动身子当心些,毕竟这伤还没有大好。”来福念道着。 “不碍事,没那么娇弱。这上车下车的,总难免身上使力,还是这伤口深,没觉得使多大劲儿,就流血了。没大事情,总不能因此就待着不动了。” “您就当心些吧,前几日愈合的快,这几日反倒不如前几日了。就是您自以为伤势大好了,不在意了。” “行,行,我当心些就是。”胡跌儿看这比自己年少几岁的来福,忽地心中竟有了做兄长的感觉,这确是自打离开家乡,便从来没有过的。 那去喜仍如往常,只顾涂抹伤药,并不多话。 吃饭时,胡跌儿又听到前面大堂传来